第一章 宫墙怨(一)(2 / 2)
“没,没事,是奴婢不小心。”小翠慌忙磕头:“奴婢不小心,主子饶恕。”
楚昱姝没做声,秋月问:“你干什么这么慌乱,出了什么事你好好说,难道还要主子问你第二遍?”
“是,”小翠慌张应道:“刚才听到几个公公议论说燕军快到京师了”
楚昱姝一挑眉,秋月也打断呵斥:“你倒大胆,朝堂的事也要你关心。”
小翠又慌忙磕头:“奴婢知错了,求主子饶恕”
楚昱姝轻轻叹息一声,将荷花一支一支插进瓷瓶。
秋月问小翠道:“公公们怎么说?”
小翠紧张,结结巴巴说道:“奴婢在花丛后面,也只听得几句。公公们说,燕军过了长江,很快就会打到京师说皇上当初就不该说‘勿伤四叔性命’,说说现在自食其果了还说燕军很凶猛”她还是不敢将“燕军会屠宫”说出来。
楚昱姝挑眉,现在宫里人心已惶然至此,宦官也敢这样议论天子,议论国事了。
她对小宫婢淡淡说道:“将士们在前方殊死搏战,咱们在宫里可不能妄议朝政,惑乱人心。皇上和朝臣们都还在呢,京师也有守备军,你慌个什么,这等胡言乱语不可传播。”
小翠忙不迭磕头应是。
待小翠出去了,宫婢霜清快步进来,见殿内只有她俩,快步趋近,行了个礼,低声道:“主子,听说刚才又有一个内务府公公想要混出皇城,被拿住了,杖毙在东安门。”
楚昱姝眼神一闪,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是一个!
前段时间,扬州高邮不战而降的消息传至京师,京师岌岌可危,到处都是人心惶惶,悄悄准备后路,却又不敢有什么明显的行动,但是皇城宫城皆陆续有宦官和宫女出宫办差就再未归来。
皇城,宫城内都加紧了巡防,出宫采办也临时由金吾后卫接管。
前几日听闻有宫女想要乔装逃出去,被巡守的侍卫发现,被杖毙了扔在下房外的甬道口示众,给了后宫里想要出逃的宦官宫女包括主子们一个警告,后面一段日子没有听到有人出逃或失踪的小道消息了。
今天有人冒着杖毙的危险也要逃出宫,可见人心多惶恐涣散。
现在燕军过了长江,京师更加危急,人心自然更加惶惶,想要逃命的大有人在。包括她们。
楚昱姝已入宫已小半年了,一直装着病躲在晓风堂,从不到主动到圣驾跟前露面。
刚开始被翻牌子,她都有一番借口托词,几次拒恩以后,便再无幸召。
后来,虽未被翻绿头牌,皇上还是频繁到晓枫殿来,时常也只是坐坐,宫人们都以为可能因战事不利,皇上对后宫也无甚兴致,竟从未勉强这位小昭仪侍寝。
但她自己深有所感,皇上对她是很有眷恋心意的,只因她各种推诿,皇上性子好,从不强迫。
几个月里,各种理由借口都用尽了,有时自己都觉得实在说不下去了,愧疚难当,只还是默默的坚守着。
皇上肯定也知道她在推诿撒谎,依然对她很是宽仁,并无动怒。有好几次皇上过来时形容累倦,就闲说几句,自己靠榻小憩,醒过来了,见她远远的躲避着,也只是轻微叹息,然后温言让她安歇,自己摆驾离去。
皇上睡眠很不好,无论多晚过来,靠榻也都不曾睡过囫囵觉,少则几刻,多则一个多时辰必然醒来,醒来后便移驾,未曾在晓枫殿整晚留宿过,她也还未曾被临幸。
她就在这样的宠溺里心怀愧疚,惴惴不安的熬着,艰难地拒绝着。
她在皇上温言和煦里有时痴想,是不是可以跟皇上讨个恩赏,将她放出宫去。但立即她就清楚知道这种痴梦是不可能的,还是忍不住会去想。尤其最近
那隐藏在心底的一丝几不可觉的希望在寂寂深宫中消磨得几乎快要消失了,现在又会在几不可察的瞬间里悄悄倏忽闪现,就是那么一瞬的微光,她的心都会突的一跳,然后忍不住继续浮想联翩,但是继续深想又觉毛骨悚然,愧疚自责,夜不能寐。
她记挂着父母兄长,也不知他们现在是什们情况。父兄都有官职在身,现在非常时期是脱不了身的。母亲断不肯舍下家人自己一个人离开京师,现在一定是全都困在京里了。
如果城破,父母哥哥该怎么办?自己又该怎么办?还有他……到时会怎样?
现在燕军竟又过了长江天堑,以这个势态,京师是守不住的,只是不知到时是决一死战还是直接开城禅让……
思及此,楚昱姝心里一揪。
只古以来,亡国妃嫔的下场都逃不过是被赐死、或是被新帝收纳、或是赏赐给臣下、或是充入教坊司做官妓,也有下狱任由兵士糟蹋致死的……不受辱便只有一死。听闻朱棣嗜血好战,阴狠暴虐,自己到时恐怕只有一死了。
宫禁森严,若是想要和秋月、霜清逃出皇城,即便以她们三人的武功和机智,也很难。
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等下去,她们都难逃受辱致死的厄运。
但她们也不是一点没有办法。
秋月自小跟在身边服侍,比她大两岁,武功不错,人很机灵。这几个月把内皇城摸了个遍,知道哪里守卫薄弱,哪里宫墙较偏僻可以尝试翻越,哪里的假山有石洞可以藏身。
霜清和她同岁,也是机灵聪慧,跟了她三年多,平时也一起陪着习武。若是三人配合混出去倒是可以想些办法。
可是父母兄长怎么办,若是她们失踪,只怕家人立马就要遭难。她是真想逃出宫去回到家里和父母哥哥一同逃出京师,从此海阔天空,获得自由。
但是父兄必不会如此想。还有她自己,她自小接受的教育也让她无法迈出这一步。
况且京师已封城戒严,一大家人哪里还出得去?
楚昱姝站在廊下,抬眸眺望远处高高的殿宇宫墙,她沉思着: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她才刚满十六岁,就要当亡国之嫔了?
但是,不甘心又能如何?
就好比她不愿入宫,她本想和心中所念之人执手偕老,想和他共同温书练剑,想被他提问抽考,想被他纠正剑式
一纸黄诏,一墙两隔,从此萧郎是路人,从此两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