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落笔如神，文惊杏坛（1 / 2）
神游前尘，落笔如神。
因怒成福，皆有定准。
见如不见，禅中一面。
文惊坛下，果后应验。
实验中学高中部有两栋教学楼，育英楼在南，六层，高一高二的班级在这栋楼里。正门育英楼三字是已故书家刘炳森先生题的，与电脑字库的刘炳森隶书不同，更灵动有力。只可惜不是用传统匾额形式，而是用前几年流行的金色广告字牌，不知道是哪届校领导缺心眼的决定，一点审美都没有。
北侧的教学楼是7年代建校初期建的，一幢苏联式的两层小楼。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楼名被爬山虎覆盖的严严实实，久而久之，大家似乎都忘了这幢教学楼的名字，都管它叫小楼。高三的班级都在这里。据校领导说，是为了高三学生能安静的学习，小楼僻静。也有传言说是头几年有个高三的学生压力太大，从育英楼六楼教室跳下去了，后来是校领导怕再有类似事情，把高三学生就集中在这个两层的小楼里。即使再跳，最多摔个骨折。
周五早，市统考开始了。这是一次针对全bj高三学生的摸底考，意在摸清各区县学生成绩情况，进一步是看看各区教育质量。hr区教委的相关领导很是重视，毕竟全市垫底多年，实在不想再丢脸了……
初秋的阳光洒进教室，窗户微开，倒不是为了通风，只是教室空调开的太低了，有点冷，开窗透透热气。这场考语文，十三班的学生们都在埋头疾书。不管写的答案对不对，字数多自然得高分的可能性更高，哪怕是车轱辘话来回写。毕竟阅读理解和作文这种题，字数都不能少。
教室靠墙一侧倒数第三桌，坐着一个男生，身高约一米八左右，身材匀称，肤色白净，短发剑眉，一双沉静深邃的眼睛，带三分文气。鼻梁高挺，人中饱满，又有三分静气。嘴唇略薄，耳垂饱满，十分清秀。一看就是一个标准的文科生帅哥。
他手里握着一根碳素笔笔芯，上半身倚着侧面的瓷砖墙，睡着了……如果不是打起了呼噜，监考老师也不会注意到他，还以为是在苦思作文。这次的作文题目考的很偏，让写一篇游记。大部分学生都甚是苦恼，不光是因为课业繁重，没时间去名川大山旅行，更是即使去哪旅游了，又能写出什么花来，无非是流水账日记一般，该如何把旅游给写升华了呢。真是愁煞人也。
“嘿！”监考老师站在睡着的男生旁边，边轻轻踢了他一脚边轻声叫他。
“嗯？！”睡着的男生瞬间惊醒，低声说道“哎呀，老雷，您吓我一跳。”
“考试能睡着了？你玩呢？”监考老师教政治，姓雷，和学生们关系处的很好，同学们都叫他老雷。
“嘿嘿！没有，昨晚上没睡好，不知道怎么的，刚写着写着就眯着了。”学生略带歉意但更多的是戏谑的答到。
“写完了吗就睡？”
“就差作文了，快，一会儿就写好！”
“你这古诗默写怎么都还空着呢？”老雷拿起他的卷子，大略的翻了翻。
“我不会啊！没背下来。”
“…………，赶紧把作文写了，还有四十分钟就交卷了。”老雷无语，略带责备和关切的说道。
“好，这个快，嘿嘿，刚睡着了好像做了个梦，梦里去的地方那叫个美啊！我还在那里赋文一篇！真是……”未等学生说完，老雷把卷子啪的一下打在了他头上。“梦里啥都有，赶紧写作文。”说罢，把试卷扔在他的桌子上，转身接着巡视考场了。老雷知道这学生，有些文采，会写字画画，脑子也灵，应该能考个不错的一本。又是语文老师卢老师的侄子，故此会多关心一下。他和卢老师是大学同学，大学时候还暗恋过卢老师，只可惜那时候脸皮太薄，让同宿舍的小黑胖子捷足先登了。
男生拿起笔芯就写了起来。倒不是家里穷的买不起碳素笔，实在是他就没想过买这玩意，连这个笔芯都是从同桌的文具盒里顺手拿（偷的……他除了在学校时用硬笔写作业外，在家里只用毛笔。
“刚刚那个梦实在妙啊，那是个什么地方，在南方吗？是古代？我怎么不记得我去过类似的地方，梦里我为什么穿着僧衣？还留了篇文章……”心里一边自己嘀咕着，手上没停，竟把梦中所作文章全部抄录了下来。
丁酉元月初四，天无浮翳，万机余暇。
沿山路闲行，至曲转处，忽闻水声，潺潺不绝，适见一矮崖，有冰瀑悬其上，仰而视之，其瀑状如壁，平如镜，莹如玉，朱明昭昭而生光，奔泻三尺而有余。周盈冰柱，数不可知，或大如木椎，或小似松针，或际崖排列，或丛丛参差，晶晶然其美也。
山野萧索，草木尽枯，独此泉滨涘，青苔覆石，翠荣满壁。茫茫而有点绿，黻绣其灵。潺潺而未见水，更殊其幽。行至于泉下，水声更胜，始见瀑与壁尤一拳距，水履瀑后而下，枯叶乱枝接覆水道，故只闻其声而未见水也。捧而饮，入口凛冽而味甘，快哉快哉，是为醴泉。
惜寻其源也未果，诚为古人所中，源深而水流，理有固然。遐裒而迩发，事有必至。山不知其悠，隰不知其止，其犹龙乎，不见首尾。
鲰生也愚，枉浮生幻影为常，前不明因，后未知果，不犹此泉耶？宿业隐其源，无明覆其性，妄想遮其本来面目，惸惸然，观泉者谁？拾得青苔二三，庸庸也归。
文章做毕，他扔下笔芯喊道：“老雷……”雷字刚脱口，突然想起这是在考试，同学们都在，不好当大家面这么称呼，便赶紧改口到“老……师，我写完啦，交卷！”但是同学们都已听到了，惹得教室大笑了起来。
“都赶紧写卷子！乐什么乐！你写完了？”说罢便向男生走了过来。拿起试卷，老雷眼里看到的是作文字数还未满四百，内容根本没心思细看了。近乎咬牙的低声说道：“这才几个字就写完了！赶紧写满8字。”
“不不不，多一句都不用写了，完美！”学生仿佛还陶醉在那梦中仙境。
“好，很好，你等着！”老雷的表情近乎愤怒，估计不是看在其他人正在考试，就怕都要抽他了，这是耍他玩吗？作文写了十五分钟，不到四百字就要交卷？“我找你姑去。”说罢便走向考场外，还带着卷子。
“去吧，去吧，好文章自当与大家分享！”男生心中陶醉的自语道。
“老卢，你看看，他的作文，就写不到四百字就要交卷，什么玩意儿，自己不拿自己当回事吗？这次统考可是全市统一的，他拿自己开玩笑呢？就这个态度对待……”
“谁啊？”卢老师便接过卷子边问到。
“还有谁，你侄子啊！”老雷恨声说道。
卢老师看完作文，便和老雷一起来到男生的考桌前。
“就写四百字？你知不知道，这个字数就是零分。”卢老师盯着他低声严厉的问到。
老雷在旁插着手，着实是准备看热闹了。心想，看你还狂。
“无…所…畏～，能得见此文章，想来也是前生缘分，足矣～”学生眼神微闭，摇头慢道。他是还沉浸在梦中情景，自觉能梦此文章实在难得，顺口就这么说了。可卢老师听着这话以为是在说她自己，顿时火起！刚想骂人却想起其他学生正在考试，重重的拍下卷子，扭头就走了。回到办公室，好生运气，越想越气，正要拿起手机给他父母打电话时，高血压犯了。一口气闷在心中，脸憋的通红，不省人事。同办公室的老师见状，赶紧打了12送医。当然，这些事情都是下周一全校早会上才知道的。
上午语文考试结束，诸学生四散去食堂，校外的各个餐馆吃饭，饭罢大多回到教室，有的午休，有的在复习功课，应付下午的数学考试。
靳博之似乎还在陶醉那场梦境，也可能是考试时候睡饱了，中午并无困意。掏出手机，给七班的李文慧发了条消息：“么么哒，娘子可有时间出来小坐一番，略叙心中思念之情。”
过了没一会儿，靳博之的手机屏幕亮了，来了条微信。
李文慧：恶不恶心……
靳博之对着屏幕笑着回道：哈哈，出来呆会儿呗，想你了。
过了约五分钟，李文慧消息：老地方。
靳博之和李文慧是高一入学的军训认识的。那时候老师组织李文慧和几个女同学写校报的军训特刊，既是上面的任务，也是学校回头拍校纪录片要用的素材。可是校报上的报头需要题字，每期校报排版也需要画一些花边。这可难为了几位女生，她们只擅长文字，书画这类涉及艺术的却一窍不通。负责校刊工作的刘老师想都没想，就把正在军训的靳博之叫了过来，他的名字早在入学前就听闻了。靳博之初三那年参加了市里书协和教委主办，面向全市师生的书法比赛。每年一次，已办了十多年。他是历史上全区第一个在这个比赛上获得一等奖的学生。而且获得的竟然是教师组一等奖。一个轰动一时的乌龙。只因为他写的那幅字内容是：文以载道，以德焕采，赋以生机。落款小字写：诸教育同仁共勉，博之。
字取法二王，又杂以宋四家笔法，结构精妙，老辣畅快，古意跃然纸上。诸位市书协的评委们公然认为，此幅作品当为头筹。给了个教师组一等奖。评委们就没往学生组那想，一个是字写的老练，功底深厚，非十余年耕耘不可能如此，再一个落款都写了，诸教育同仁共勉，自然是出自哪位书法教师的手笔。作品背面的标签上就写了姓名学校，也没写组别。评委们哪知道，这竟是个孩子写的。
靳博之后来和朋友聊起过此事，那幅字之所以写这个内容，就是想提醒一下各位老师们。可没想到这个玩笑开大了……后来组委会通知学校让靳老师去市里领奖，校领导都懵了，哪有个靳老师。全校就一个学生姓靳，莫不成是通知的老师搞错了，是学生获奖了。校长再一细问，获奖的是不是叫：靳博之？电话那头的组委会人员说：对，就是他。领奖时间和流程回头发给你们，真是恭喜啦，hr区这还是第一次得这个奖，书协那边好像还给特批了一个入会名额。这可给校长开心坏了，一个偏远乡镇的初中，我们在这种重量级的大赛拿了第一，岂能不高兴！明年向区教委要补助时候说话都硬气，我们有成绩！一想到这还哪管是靳老师还是靳同学，是我们学校的就行了！
就这样，校长稀里糊涂的带着啥也不知道的靳博之去了市里领奖了。颁奖晚会上热闹，教育口的领导，书协大家，各区教研员，骨干教师，媒体都去了。临颁奖前，区教委领导看着颁奖名单很是满意，第一名是我们区的老师，这可是长脸了！回头向市里要教育经费可有说法啦！领导拉着校长一顿官方慰问，还许了明年的艺术教室经费。校长自是美的没边，眼睛乐的把镜框都要挤掉了。
靳博之啥也不知道，直到学生组的奖都颁完了，没他啥事儿。就更莫名其妙了，叫我来干啥？！
看着上台领奖的同学，靳博之很是羡慕，不是羡慕荣誉，而是羡慕领奖的同学得到的奖品。一人一个耐克背包。他实在喜欢呐！之前求过妈妈好几次，就想买个耐克的书包，怎奈家中并不宽裕，父亲一人上班，母亲专职负责带他，故十分节省，除日常用度外，余下的钱都存好，准备等靳博之长大了上大学，买车买房结婚生子用。靳博之的眼睛盯着那些耐克书包，望眼欲穿的出了神。
教师组的优秀奖，三等奖，二等奖都一一颁发完了，主持人激昂的声调念到：“有请请教师组一等奖获得者：靳博之上台领奖～”台下掌声热烈，音乐四起，就等着靳老师走上领奖台，由市教委张副主任和市书协副主席墨文先生为其颁奖了。
校长和区教委领导聊的甚欢，台上什么情况啥也不知道。直到听见靳博之名字，校长向靳博之说道：“去啊，叫你了，上台领奖去吧，别怯场哈。”
靳博之想和校长说是教师组领奖，我一个学生怎么去？可校长那和区教委领导俩人侧脸相谈，言语甚密，靳博之只能看到校长的后背和屁股……
去就去，
就这样，靳博之走上了领奖台，灯光一打，一个身着蓝色校服的初三学生站在奖台前，下面一众哗然，惹得一些老师笑了起来。
“这孩子咋上去了？”
“没准儿老师没来，学生带领吧！”
“那也得是其他同事代领啊，怎么让学生领？”
下面交头挤耳了一阵，主持人或是想化解尴尬，没用话筒，走向靳博之，低声对着靳博之问道：“同学，是替你老师来领奖的吗？”
靳博之茫然，答道：“不是你叫我上来的吗？”
这下主持人有点慌了……莫不成是名单拿错了？还是？
一旁的书协大家墨文先生听见此语，便小声问道：“小朋友，文以载道那幅字可是你写的？”
“对呀。”靳博之装出一脸天真的答道。心想：怎么，反正词是好词，你们还能猜出来我是恶心你们呢？肯定猜不出来，嗯，千万别猜出来呀。靳博之都有些后悔了，万一被他们发现了我的这点心思，我这学还上不上了。心里有些慌张了起来。
“没想到没想到，天才啊！”墨文先生掩饰不住内心的震撼，不禁脱口而出！“可是家学？还是师从哪位大家？”墨文先生爱才心切，在颁奖台上就要和靳博之聊了起来。
靳博之一听这话锋，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正要回答，主持人已经回到主持位置，用话筒说：“靳博之老师因为有事没来，由学生代为领奖，有请张主任和墨文先生颁奖！”主持人心想：怕是哪个环节弄错了，找个理由赶紧完事，别成事故。
台下不明情况，只知道鼓掌。台上墨文先生在颁发奖杯时候还不忘和靳博之说：“有空来市里时到书协来坐坐，少年天才，切勿了了啊……”言语间充满对下一代的期许。
张副主任并不知情，他本身来就是走个过场，一会儿还要回教委开个紧急会议，心思不在这。真以为是代老师领奖，所以场面话还是如常一样的说：“代我们向你老师表示祝贺！有没有话要替老师说的？”
主持人一听主任这话锋，明白原来确实如此，幸好猜的没错，孩子准是太紧张了，瞎担心一场。话筒自然给了靳博之，凡是这种获奖感言，早就是准备好的，按流程念就是了，谁想到，靳博之左手拿着奖杯，右手接过话筒，稚声说道：“能不能把奖杯换成书包？”
……
此事后来在京城书法界和教育界就传开了，不仅是因为这个大乌龙，还因为大家知道了有这么个十几岁的书法天才。
校刊刘老师在军训基地的训练场上找到了正在站军姿的靳博之，和教官耳语了几句，教官点点头，喊道：“靳博之，出列！”
靳博之听到后正步向前，走到教官和刘老师跟前，答：“到！”
刘老师说：“校刊需要人手，你愿不愿意去？只是可能军训这几天不能参加训练了。”
靳博之一听，啥？不用在太阳底下训练？！想都没想：“我愿意！”
刘老师对教官说：“那人我就领走了，你们继续训练。”
靳博之跟在刘老师后面，开心的快蹦起来了！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着仍在站军姿的同学们，做了个销魂的表情，就像夸张的话剧一样挥手告别。
这行为惹得还在站军姿的男生们一顿郁闷，不禁向靳博之比了个需要打码的手势。
“干他妈什么呢，原地俯卧撑1个！”教官看到众学生的手势大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