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归鹤有期】(2 / 2)
见悟僧当真了,甚至露出严肃坚定的表情,风公子不禁莞尔。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早在他们意料当中,但能让素来极有原则的悟僧不惜对弦上玄严密隐瞒那人身份,这位神秘者还真是令人好奇。
“哪有这么严重,既然约了故友在此等候,想必他早知晓我们此行目的,定不会泄露机密,当可信任,同行无妨。”
“多谢公子——”
江水汩汩,静江长延,龙鸣江下游流势已缓,经过疏楼西风周遭时最是波澜不惊,待至入海口前又波涛汹涌起来。十里别柳枝,朝朝候君至,风尘洗不尽,恍然岁月迟。离愁饯别亭修在这片流域,距疏楼西风约百里,却是三年一修从无懈怠。雕龙镶金的匾额上高悬着“歸鶴”两字,金丝楠木的亭柱上,儒门龙首亲笔提的对联前不久刚重漆过一番。武林再乱,此亭也未受波及,往来江湖人士或有歇脚送别,或有诗酒会友,儒门天下威名在前,没人敢擅自破坏此亭分毫。
“‘朝倚龍鳴滌世塵,暮伴西風照玄宿’,这副对联……真是龙首所提……‘歸鶴’……何归……唉……”亭中一人驻足已久,身着纯墨色玄氅,头戴黑纱帷帽遮掩形容,正出神地望着龙宿提的字若有所思,轻声低喃叹道,“道心不复晓春意,思归悠悠年少时……”
心中伤感未已,远远行来一僧一儒两道人影,是他所熟的悟僧与另一名看起来器宇不凡的陌生公子。
“道者,久待了。”两人行至亭外,悟僧合十先行礼,并未注意此亭修饰。
“无妨,此亭依江蔽柳,清爽宜人,正适休憩。不知这位是?”
悟僧这才抬头望了望匾额与对联,但似乎没有联想到什么内涵,转身介绍说:“这位乃是风公子,便是吾信中所提,能助我们解破迷津的智者。”
“风公子,有礼。”墨氅道者简略欠身,仍是黑纱掩面让人瞧不清容颜,“看这个方向,莫非风公子要带我们前往疏楼西风?”
但见风公子悠然自得地折扇缓摇,竟然不走了,好整以暇地入亭拂衣而坐,“道者慧眼,解法确实在疏楼西风,但事关紧要,只怕龙首难以信任藏头遮面之辈。无法以真面目相待,请恕在下不能带道者同往。”
“贫道与龙首曾有一面之缘,吾两人皆为同一目标,既然知晓解法在疏楼西风,便不劳风公子引路,贫道自能求得龙首相助。”道者说着转身便要走,“悟僧,随吾一同拜访疏楼西风。”
悟僧愣了愣,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旁风公子也不阻拦:“江湖诡谲,人心多变,阴谋丛生,防不胜防,数百年未见,当初的一面之缘能记几分?无在下引荐,只怕你们连疏楼西风的大门也进不去。”见两人停下脚步,风公子又笑道,“这位道者,可知此归鹤亭的来历?”
道者虽然心急,却也知道摆正求人的态度,当下平复急切心情重新回亭坐于风公子对面,佯装一无所知地回答,“不知。”
“世人千千万,难得一知己。”风公子似有所指地说,“相传数百年前,儒门龙首与教宗天涯分隔,当时尚未有疏楼西风,只有一座西风亭,从西风亭为始,十里相送犹嫌不足,两人以十年酒期为约,直送了十个十里。教宗离去后,龙首便在此地亲自督造一亭,与西风亭遥遥相对,期待教宗归来时同样远迎百里。谁知十年又十年,一别无期的教宗再也没出现过,岁岁新柳别亭上,百年旧人不复回。据说那位儒门天下的创派教宗原是出自外境道门,仙风道骨,飘逸绝尘,常听龙首盛赞天下无人能及教宗风采万分之一,因此以道鹤喻之,盼其早归,归鹤亭便由此而来。”
“他之风采,远不止此……”道者喃喃自语。
“道者方才说什么?”风公子狡黠地明知故问。
“吾说,龙首与教宗情谊深厚,令人欣羡。”道者又打马虎眼道。
“是啊,听闻教宗前辈出身道境玄宗,同属道门,未知道者对玄宗是否了解一二?”
道者突然沉默不言,警惕地三缄其口,细微的态度转变,即使看不清表情,也逃不过睿智的风公子的细心观察。风公子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闲谈:“听完此亭的来历,道者当知教宗前辈对龙首而言举足轻重,此番随我们一同前往疏楼西风,风某劝道者不可轻举妄动,彼此相安无事。”
几分警告,几分戒备,这种态度实乃人之常情。毕竟出发前,弦上玄就曾透露过道境玄宗当年有两名叛徒逃入苦境,谁都不能确定这名墨衣道者是否与叛徒有所关联,又或是叛徒本人?引蛇出洞是必须进行的步骤,就看这位道者见到龙宿之后会否取下掩饰。
“轻重缓急吾自有分寸。”道者平板的语气不再有一丝波澜,正襟危坐一如他百年来伪装的外表一样冷漠。
“风公子,悟僧愿向圣者之名发誓保证道者为人。”倒是悟僧急了,他似乎比这位道者更迫不及待想见见所谓的解决办法。
“悟僧担保,风某自是信得过,天色也确实不早,走吧。”
三人一路不再言语半分,各自心有计较。而在他们数里远的树林中,尹秋君所派密探跟踪雪非焉的脚步,目送三人一路前往疏楼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