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雪玉翎簪】(2 / 2)
下一刻,令人更加目瞪口呆的事发生了,苍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狭长的木匣递给玄鸣涛,打开一看,竟是根雕刻了翎羽的白玉簪,雕工细致到每一缕羽毛都栩栩如真。
“旧簪被吾所毁,是该赔一支新簪,恭贺好友历劫重生。手艺疏浅,还望好友莫弃嫌。”那张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难得泛起温和浅笑,苍将簪盒递给玄鸣涛,顺势往他身后走。
竟然从苍口中听到他唤自己‘好友’二字,玄鸣涛简直乐傻了,捧着簪盒,瞅着里面躺着的玉簪喜不自胜。却见苍放下拂尘,利索地挽起袖子,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梳子,解开玄鸣涛原本缠着碎布条的马尾,竟开始耐心地为他束发。刚还美滋滋的玄鸣涛瞬间怔住了,脖子落了枕一般僵得不敢回头,耳根烧红了一片,激动得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当晚,被传话道子推着去玄天殿拜见宗主和两位长老时,玄鸣涛的精神头相当好,头上顶着苍哥亲手编的发髻,发髻上插着苍哥亲手簪上去雪玉翎簪,更遑论那根簪是苍哥亲手雕的!
“哦?原来如此——”打揖起身时,心明眼亮的几位尊长马上发现了这名小弟子身上的不同之处,老奇首饶有兴致地捻须打趣道,“吾还以为那块极峰雪玉是师侄特地取回,孝敬他师尊的。哈,师弟啊,老咯,比不上小徒儿了。”
“吾让他来极峰护法,他倒是会做顺水人情。”宗主小声不满地嘀嘀咕咕。
一旁老奇首听到笑意更浓:“就是就是,真是不肖弟子,那块玉可是师弟你向往已久,坚比金刚石,美胜初冬雪,灵气充盈却难觅踪迹,更是极难雕镂。此回进极峰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一小块,可惜又再度错过,接下来不知要等多少个百年才能蕴出如此美玉了。不过也许师侄并不知情呢,不知者不罪,消气消气。”
宗主撇了撇嘴仿佛想说‘好了,可以了,你别再说了——’不过很快恢复一脸正经,故作威严地咳了两声,对不明所以的玄鸣涛说:“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磕头拜师。”
“拜……拜师?”玄鸣涛傻傻地望望老奇首,又转头瞅瞅老弦首,“哪……哪位……?”
“自然是宗主。”另一边看起来最正常的老弦首不像几个月前那么愁眉深锁,神情却还是十分严肃,“想不到你的师兄竟真将你教导成材,日后作为道统嫡传弟子,更要时时警醒自己,刻苦修炼,千万不可辜负宗主和你师兄们的一片苦心。”
天上掉馅饼了??玄鸣涛惊诧得张嘴说不出话,努力克制想掐自己一把确定不是在做梦的冲动。难以置信鬼门关转一圈回来,宗主竟然要收他为徒?莫非这就是开挂的感觉?难道他玄鸣涛日后还有望能成为像师兄们那样的实力派?能真正够资格与苍和赭杉一起并立玄宗鳌头?
还没来得及恭敬答话,那厢宗主又抢了话头:“师弟放心,大徒弟能教出来的,吾作为师尊,岂有不能之理,莫担心。”
“一大一小徒弟都通过了幻海第九层,你这个师尊不汗颜吗?”老奇首忍不住又嘲笑道,“哦,幸好还有另外两个徒弟陪你。”
“师兄,吾另外两名徒弟恰好在你的奇部,师兄都不汗颜,师弟岂敢争先?”宗主和老奇首你一言我一语跟讲相声似的,看得老弦首无奈连连摇头。三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像极了以前公园里总见到的,一起走了一辈子感情极好的老大爷们。
“弟子——!”就在他们拌嘴的时候,玄鸣涛突然高呼,制住了几位尊长没完没了的对话。他大喘了一口气,放低声音正常说,“拜见师尊——”
那晚给宗主匆匆磕了几个头后,玄鸣涛便又被送回了新道子院,传话弟子告诉他拜师典仪在第二天的午时,到时会有人来接引他。但是……就不能安排他晚上跟其他师兄们挤一挤吗,大通铺都习惯了,不嫌弃的!哪怕留个人能帮把手打个水,绞个毛巾也好啊。冷清清的新道子院,那一片深山老林里就剩玄鸣涛一个人,这大晚上的多瘆人呐,玄宗烛火钱还不够,照明基本靠月光……他还是个半残伤员,做什么事都得万分小心,行动机械缓慢得像卡了带的老电影。
玄鸣涛不敢关门,怕屋子里太黑万一有蛇之类的他一个人搞不定,瑟缩在正对屋门,月光最充足的铺位上。也好,省得睡乱了苍哥编的发型,何况也许以后都没机会再回来了,是时候该好好缅怀缅怀。
干稻草的枕头里,还原封不动地塞着当初上山前老爷子送的那枚香囊,玄鸣涛所有的行李就只有这枚香囊,外加今天苍哥送的簪子。可惜现在功力尽散没办法再探香囊虚实,等以后重修了根基再研究吧,这香囊陪了自己百日,也算是护身符了。
刚把香囊装进内襟口袋,突然想起紫荆衣送的那坛酒还没动,也许喝一口醉了好睡眠。玄鸣涛摸黑爬到自己原本的床头摸索酒坛,刚揭开酒封,一股烈气冲得鼻子发呛。不知道是不是好喝,但能肯定喝了以后伤会更重!小紫确定不是来整蛊他的吧?
考虑了一番,玄鸣涛重新封好酒坛,借着月色缓缓挪到院中,在中央位置用铁剑挖了一个深洞,将这坛酒小心翼翼埋入其中,封上土后又在近处种下一颗月华树的种子,算是留作纪念。待到十年以后,这冲鼻的烈酒能变得性情温和吗?
彼时年少轻埋酒,尘缘浅,莫相见,不道雪深已千年。
临风忽作飞花散,烟云漫,凭弦断,回首无处话凄寒。
花了大半夜劳心费力地埋酒,沾上一身泥也没法擦洗,一个人靠墙半瘫的玄鸣涛还是撑不住睡着了,竟然梦见一根源源不断散发圣气的七彩羽毛在跟他说话,絮絮叨叨地说了一整晚。可惜醒来以后忘得一干二净,终其一生也没想起这个预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