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小灶事业】(2 / 2)
“大师兄,吾依照你的吩咐,将聚元灵丹让玄师弟服下。只是吾不明白,大师兄何以认为玄师弟会第一个上来试药?吾还愁他不敢或者不愿试药,但若第一个上来的是其他弟子,吾倒是还想了一套别的说辞。”赤云染饶有兴致地说。只一堂课的接触,已可证实关于这名小道子的传言非假,那还真是个奇人。
苍似乎早料到了结果,心情不错地随手拨了拨琴弦,“他个性如此,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不过那位玄师弟确实甚是有趣,与其他新弟子皆不相同。不仅热忱豁达,妙语连珠,还时常有别人料所未料的奇思妙想。虽然资质根基稍弱,却是异常聪慧勤奋,莫怪大师兄和众位同修都对他另眼相待。”赤云染自己未察觉,无意中态度已偏向了玄鸣涛,话里话间为他说了许多好话。
“哦?趣味之处吾倒是未觉。”苍避重就轻地揭过了开小灶的事。
“哈,也许是大师兄素来不苟言笑,造成严肃威严的第一印象,让玄师弟战战兢兢了。”赤云染调侃道。她倒是笑得很明媚,似乎受到了玄鸣涛那一众新弟子们的活力感染,眉目间不经意流露出少女的灵动活泼,在自家师兄面前毫不拘束。
“若真造成误会实乃苍之过失。”苍虽然这么说,表情却无丝毫变化,还是一贯的理所当然,“玄鸣涛确实足够努力,可惜争心甚重,藏于嬉笑轻松的情绪之下从不示与人知。心心念念想通过入门试炼固然可佳,但执念过深,反而有碍修行,争心太过,极易心思不纯,若行差踏错,便将玩火自焚。”
“玄师弟确实一派乐天开朗的模样,好像什么事都不能影响他的好心情,怎样都不会生气难过,永远能给身边人带来欢欣与鼓舞,倒是丝毫未见其有任何争胜之心,还是大师兄观察入微。所以大师兄才安排这颗聚元灵丹,是要告诫玄师弟无欲则刚,顺其自然吗?”
“善者,化压力为动力,妄者,恐将生出嗔念,于同修,于玄宗,于天命皆是百害而无一利。”苍微微阖眸,浅浅地皱了皱眉,随即又舒缓忧思,“但想来他当不至使吾失望。聚元灵丹有清心凝神之效,并筑基之功,吾也着实欲在修为上暗助他一臂之力。”
赤云染愣了愣,她没有完全消化大师兄的话意,不明白一个小弟子如何就与宗门天命挂上了钩,但也许能窥天知命的大师兄看到了什么天机呢,师兄说话向来是玄乎的……赤云染明智地没有多问,只顺着话头说:“大师兄用心良苦,相信玄师弟定能领悟。”
“尚需劳你再前去点拨几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
等到下一次医术课的时候,赤云染竟然直接点名,把缩头缩脑想往白子墨身边藏的玄鸣涛给揪了出来,光明正大地准备给他‘开后门’。
云染师姐一脸无害地微笑道:“玄师弟,来试试吾今日的药丹如何?”
玄鸣涛一脸生无可恋地回答:“是……赤师姐……你的丹最好吃了……”
最可气的是旁边的白子墨还很不识时务地小声叨叨说:“放心吧没事的,我今天藏了一整颗馒头,别担心!”
好吧……为了修为,再苦再难受也忍了!不过当玄鸣涛吞下第二颗药丹,一片澄澈的脑中突然浮现苍的教导,难道这就是苍师兄一直希望他领悟的关键吗……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之前考查经文释义的时候装了|逼,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口头上的侃侃而言果然是行不通的,没有真正从心底里悟明白,迟早还是要吃苦。那天,玄鸣涛只小小地发烧了一两个时辰,很快恢复成活蹦乱跳的样子。午后沧浪亭小灶的时候,苍问他可有不适,但见玄鸣涛的状态比以往更加精神,终究没有辜负苍对他的信任。只是玄鸣涛一直不知道这都是苍师兄故意安排的考验,不过就算知道了,想必他会更加不假思索地吞下药丹吧。
从入门到试炼,三个月上了多少次医术课,就被喂了多少颗药丹,玄鸣涛这副羸弱的现代凡躯被药力调理得七七八八,最大程度上帮他积累起了原始的根基。良药苦口,药效确实非同一般,不过需要花费更多的口粮来遮掩苦味。这本来不值一提,但在仿佛粮食紧缺的玄宗,一个不起眼的馒头都显得尤为珍贵。倒也不是真的穷到这种地步,只因多数道子已经过了辟谷期,而新入门的弟子也在师长们的要求下早早开始适应辟谷修炼。膳堂更多时候只是个摆设,只有在规定开膳的时间段才会蒸几屉馒头,发给新弟子人手一个。除了馒头就是窝窝头,一成不变连形状都不带换的。
白子墨有时候会趁发馒头的师兄不注意,偷偷多藏下一个带给玄鸣涛,但这种机会少之又少,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好下手。他们一众有功夫根基的师兄弟们慢慢开始适应了缩衣少食的生活,只有最孱弱的玄鸣涛天天饿得头晕眼花,要不是还可以随手摘点山中野果填填肚子,恐怕真要忍不住去啃树皮了。
实在难熬的时候,玄鸣涛就煽动白子墨陪他一起去膳堂偷偷弄点吃的。这种违反门规的事他们可没少做,每次都是趁着夜深人静之时潜入厨房,悄悄开火煮些好料。专门管理膳堂伙食的道生发现食材短缺,查了几回没查出端倪,上报给翠山行定夺。
某天夜里,玄白二人又偷偷摸进了厨房,却惊见灶台上不知是谁已煮好了一大锅汤饼。那位同道中人没有露面,眼见面饼咕咕嘟嘟都发坨了,玄鸣涛操心地将面全部盛出来,足足装了四个大碗,又一一拿空碗罩上,放到灶台大锅边煨着,自己却不偷吃这位同道人士的救命粮食。他两人重新烧火揉面,连锅都不刷了,简简单单煮了份面疙瘩分享。
原本还想加点小配菜的,可惜被先来的那位仁兄提前用掉了。那位仁兄的汤饼里甚至碗碗都有鸡蛋,五花肉之类的荤菜,这在平时是见都没见过的,也不知那位仁兄从哪里搞来这些好料,简直馋得人直咽口水。再看看自己这碗,只有少许葱末,一清二白好不凄惨。
“大白,你说谁会跟我们一样半夜偷偷来煮吃的?他为什么不吃完再走,放着这么多好料人却不见了?”玄鸣涛边暴风吸入边聊着天,口齿不甚清晰,哪怕是小葱阳春面疙瘩,饿鬼投胎的玄鸣涛都吃得倍儿香。
“管他呢,我们也不碰他的好料,快快吃完自己的赶回去,可千万别被抓住了。”白子墨的声音压得极低,小心翼翼地说。
大白的嘴仿佛开了光,刚吞完一碗面食,厨房大门突然从外破开,吓得玄鸣涛差点没被呛死,半拉面糊还挂在下巴上,惊恐地见到戒律殿的师叔带了一小队道生将他们俩当场抓获。那灶台上别人的四碗面也被算在了他们头上,真是天降黑锅啊……他们被罚抄经文百遍,担水一千桶,在玄宗专属的菜园子里做农活半个月。原本新弟子的早午两份馒头也被削减到一餐,两人又累又饿两眼发直,却不敢抱怨半句。
被罚的第二天,玄鸣涛意外发现沧浪亭的石桌上多了许多糕点,各式各样喷喷香的小点心,搞得饥肠辘辘的玄鸣涛都没心思学习了。不仅摆了美食,每天还换不同样式,也没见苍哥碰那些美味的糕点,他素来只爱喝茶,难道是故意摆上来刺激玄鸣涛的吗?前一天还能忍住,守着道心坚决不被诱惑,后一天实在过于煎熬,玄鸣涛眼巴巴地瞅着苍师兄,无声恳求询问,苍却故作看不见,眯着眼似在小憩。
师兄不发话,‘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玄鸣涛哪敢妄动!只能望糕兴叹,不停灌茶水聊以充饥。到第四日,庆幸玄鸣涛还没被饿死,沧浪亭终于来人了,居然是提着一篓沉甸甸食盒的翠山行,感情石桌上所有糕点都是翠山行摆的!
“翠师兄……”玄鸣涛虚弱地起身行礼,摇摇晃晃像马上要饿昏过去。
“不用多礼。”翠山行忙将人扶住,他自己也向苍揖首行礼,转头瞧见到石桌上原样未碰的糕点,“玄师弟既是饥饿,为何不吃些?”他摇摇头将食盒里新的糕点取出换走旧的,新的那份还冒着热气,香味顿时飘散开来,诱得玄鸣涛更加眼晕脑胀。
“前日夜里本想提前为你们煮好一锅汤饼,省得你们去时再麻烦,谁知弄巧成拙,真是抱歉……”翠山行略显愧意地说,“门规虽不可改,不过应有容情之处,这些糕点是专门给你们做的,算是吾的补偿。大师兄允吾送到沧浪亭来,但吾一连送了三日,皆是原封不动取回,还以为你们已经适应辟谷了。”
玄鸣涛有苦说不出,紧紧抿着嘴唇,眉头都扭到了一起,可怜兮兮地又凝望着苍师兄。许是目光过于炽烈,苍虽依旧微阖着眼,却终于松口道:“此等小事,何须询吾,自决即可。”
翠山行赶快帮着激动的玄鸣涛将糕点包到一小块手巾里,这个义气的小道子不肯自己先吃,非要带回去跟白子墨同享,看得翠山行颇受感动。这日的小灶早早结束,玄鸣涛拼尽全身力气奔回新道子院,把救命干粮带给了白子墨。
那天以后,哪怕他俩再受罚,每天要干许多重活都没再挨过饿,翠山行给他们开了真正的小灶。有什么好吃的都堂而皇之地搬到沧浪亭来,反正没人会质疑苍为什么突然对糕点面食这么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