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阿宽（2 / 2）

弟弟阿容对着李丛星憨笑，李丛星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阿宽对着弟弟大吼说怎么可以吓着客人，阿容也哭了，可李丛星更像是弟弟一般去抱着阿宽。

他不是被吓哭的，但是他没说自己为什么哭。

阿宽摸着他的头，他也知道他不是被吓哭的。

后来阿宽说自己想出去闯江湖，李丛星就附和着说他也想，可是“不可出去惹事”这一家训早已在李丛星心里根深蒂固，李丛星还问，那爹、娘，还有哥哥呢，然后不等阿宽回复就又说到没事，都交给我吧，反正我又没办法出去。

阿宽愣了愣，这个把他的家人也当作自己家人的小子，真像个跟自己一样的爷们儿啊。

“你现在闯个屁的江湖，你得好好读书，读圣贤书”阿宽像个大人一样训斥着他，“再说，我那是逗你的，他们离了我，可怎么办。”

李丛星就这样跟在阿宽屁股后面长到了九岁，六月的一个凌晨，李丛星被吵醒，门外敲锣声、喊叫声，声声刺耳。

“哑巴家着火了”只隐约听到这一句李丛星就顿觉不妙，立马就冲了出去，等到了阿宽家门口，那个家徒四壁的地方如今连四壁都没了，家自然也没了，比他当时磨破的光脚更加惨不忍睹，只听见周围时不时响起“造孽啊，都没了，死得惨”之类的声音，李丛星脸上汗水更甚。

从小性格温柔又怯懦的李丛星第一次大着胆子在人群中喊阿宽的名字，直到看见那个比以往更黑但是对他露出笑的牙齿还是很白的少年，李丛星心里才咯噔一下，来不及为死者哀痛，只有突如其来从胸口溢出的“还好还好”。

阿宽没哭，靠在残破的墙垛子旁，脸上全是炭灰，黢黑的手掌抓在乱糟糟的头发上，风扬起燃尽的木灰飘得他满头都是，天边露白，阳光透过一层淡云，明晃晃照在他的头上。

“其实还好，一个瘫子、一个哑巴、一个傻子，被人欺负，死了也算是……”他看着李丛星“什么词来着？”

李丛星忍着就要冒出来的泪珠子：“解脱。”

“对，解脱了”阿宽还是没哭。

周围的人还未散去，络绎不绝的窃窃私语声，似乎都在不断疑惑一个问题。

“怎么就着火了呢？”

这些人都想着获得一个答案，似乎这样这件事才能作为一个完整的故事变成这些人颇有嚼头的闲话，总是要能变成奇事，其次才有趣事，那些一开始似乎下意识的同情心在多数人纠结事实真相的时候就荡然无存了，如果实在是找不到真相，就开始杜撰一些“我觉得”，慢慢地“我觉得”就开始变成了十里八乡口口相传的“真相”了。

“怎么就着火了呢？”

“对啊，怎么就着火了呢”阿宽以几乎只有自己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我就不该把火把扔进房子里的。”

同时一个不算小声的妇人声音响起：“没准儿就是那个地痞，之前和他娘……你们知道吧……”声音越来越低，搞得和那城中说书人似的，那些越凑越近的脑袋似乎在充分验证那句“欲知后事如何”。

李丛星听到了，两句都听到了，那是他第一次看不懂阿宽，也是第一次真正懂阿宽。从那之后，阿宽就走江湖去了，走前留给了李丛星一把小刻刀，让他没事刻着玩，就不会那么无聊。

“小黑炭，等我成为真正的江湖侠士，我就来接你”阿宽没有像李丛星的父亲那般说不一定会回来接他，而是给了他肯定的答案，李丛星丝毫不怀疑，就像知道自己父亲一定不会回来那般笃定阿宽一定会回来。

“小黑炭，其实你不黑，我才黑，哈哈哈哈”阿宽的声音越来越远。

“小黑炭，小黑炭……”阿宽的声音越来越近。

躺在草地的李丛星蓦然一惊，看了眼已经抬起脑袋的桃子，又看了眼远方，眼睛越来越大，笑意也越来越深。

阿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