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行走江湖难难难（1 / 1）
六月底，天气越来越热，离期末升学考试也越来越近了，学生们个个上课热的恹恹欲睡，复习的效果十分不好，尤其是一些岁数大的蹲班生，知道自己考上五年级的希望很渺茫，都开始做辍学后的打算，有的干脆就不来了，在家帮忙干农活。对于这种情况，三大爷他们两个管的再严也是无能为力。铁了心不想上学的学生，你就是打断腿也没用的。那时候需要升学率，民办老师涨工资全看你的升学率高低，所以他们急得嘴角都起了火泡。
一天下午，村里来了两个走江湖卖艺的，也就是表演变戏法的。那时候这样的江湖艺人很多，走乡串户服务群众，用辛苦的演出赚点劳务费。遇上大方点的，能发点小财，遇上吝啬的，顶多混口饭吃，非常不容易。不过这些人还都是传统的底子，个个手里有绝活，嘴皮溜得很，夸人能把人夸上天，讲解戏法的时候都能赶上相声的灌口了。
但是，一说但是那肯定不是好事。这些走江湖卖艺的有时也兼职外快，比如偷东西，偷孩子什么的。迷汗药就是从他们那传出来的，其实就是乙醚，用海绵吸了往孩子嘴上一捂，完事。所以得好好学习，没文化真的很可怕。就因为个别的人渣败坏了这一行的名声，所以那时候对这些走乡串巷的外来人，村民们都十分警惕，因此当他们刚进村子，就被人发现并被告诉了村委会。其实正经的艺人到一个地方也都是先找村委会，因为需要地方当家人同意，不然你根本不能卖场子。另外和村委会交涉好了，可以用大喇叭进行宣传，这点十分重要，不然大家都在地里干活，顶多有几个闲汉村妇看，那能挣到钱吗？
村书记和村长联袂而出，非常严肃的询问：“两位是哪里人？来这做什莫？”两个艺人中领头的先给二位领导递烟，官厅烟，微躬着身子，满脸笑容的回答：“沧州的，借贵地行个方便，老少爷们看着好就随便赏点，让我们也混口饭吃，表演的不好您说话，我们半句不打溜的，立马走人，不给您们添麻烦。”书记脸色缓和许多：“那倒不至于，大家都是挣辛苦钱，你们那么远来这也不容易，也不用找场地了，全村就学校这地方宽敞，一会我去大队部广播广播，应该有很多人爱看。”领头的高兴的点点头：“您仁义，看来我们没来错地方，就瞧好吧，我们肯定使出真本事，让大家尽兴。”
两个人在校门口找块平坦的地方画了个大圈，这是他们表演的范围，不能让看客们进来，只要留出一定的距离，不管你是在他身前身后，他们都有不让你看破的能力，就是这么厉害。书记用大喇叭播放了十几次：“咱们村现在来了两个变戏法的，有要看的就放下手中活计快点来，时间不早了，人家表演完还等着走，过期不候啊，再说一遍，过期不候！”播完喇叭，书记走进了学校，三个教室的窗户前贴了一排小萝卜头，在好奇的向外张望。三大爷也出来了，看书记过来就行了上去：“哥，怎么来学校了，有啥事吗？”书记也不墨迹：“这不是要期末考试了，咱们这山沟子很少有变戏法的过来，我打算村里出点钱，让学生们看看戏法，放松放松，希望期末都能考个好成绩，你说行不？”三大爷想了想：“行，没问题，村里都有这个心，学校要领这个情，我这就通知这帮孩子过来，得看好了，不然闹的人家没法表演。”书记点点头：“学校你说了算，我回去跟人家商量一下价钱，争取少出点。”说完就转身出门跟领头的讲价钱去了。
门口有学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立马就传遍了教室，全体学生欢呼雀跃，这可是平生第一次现场看魔术啊，高兴的都跳起了脚。三大爷进来，眼睛一瞪：“都给我坐好了，不老实今天谁也看不成。”立马都老实做好了，几十双眼睛齐齐的盯着讲台。三大爷四周看了一圈，突然一笑：“现在下课，出去看变戏法。”嗷嗷嗷，狼嚎鬼叫中全都冲出了教室。
这时场地周边已经围了一圈人，只要听到有热闹，那永远不缺中国人，孩子们一上去，立马里三层外三层。书记一看，命令学生小孩围着场地坐下看，这下外边的人不挤了，都能看到。看着人不少了，书记对领头的说：“差不多了，开始吧。”领头的二话不说，和伙伴对了一下嘴，然后那个人就开始准备装备，领头的腰上系上一条长长的红腰带，一头拖着地，头上扎一条黄色的头带，立马像回事了。腰带和头带没有污渍，没有想象中的气味，看的出保管的很精心。
领头的打了个江湖架势，向四周各方拱手辑礼：“今天我兄弟到了贵地讨饭吃，承蒙村书记和父老乡亲的厚爱，给我兄弟面子来了这么多人，还有这么多学校的老师学生都来捧场，兄弟心里感激不尽，在这里给父老乡亲老师学生书记村长作揖了。”说完又向前作了一个揖。众人乱哄哄的喊：“没事，别客气”、“快点吧，一会我还得回去做饭”、“是啊，快点吧，我的锄还在地里，看完了我还得锄地呢”，说啥的都有。领头的停下没说话，人家有经验，这时候不能接话，得等人群自己安静下来。书记看着不像话，大吼道：“都把嘴闭上，让人家好好表演。”
周围安静下来，领头的这才不紧不慢的接着说开场白：“我们兄弟从小跟着师傅学艺，学了十年成就不大，既进不了专业的表演队，也没机会代表国家出国效力。都说学的真武艺，卖与帝王家。我们这种不成器人家看不上的，就只能给老少爷们们效力了。总之，能见到各位就是这辈子的缘分，大家说是不是？”这下大家都很配合：“是啊是啊，缘分太大了。不然这辈子也难遇到一个沧州人啊！”
领头的又作了一个揖：“话不多说，手上有没有活，现场见分晓，老少爷们老师学生书记村长各位瞧仔细了，节目开始！”一声大喝，边上的伙伴拿来一条钢筋，一头削尖的。领头的接过钢筋，拿着尖的那头突然就向地上摔打，溅起一片尘土，正对着的几个孩子吓得一下就仰倒在那，全场哈哈大笑。领头的一边说着：“抱歉抱歉，不小心吓到孩子了，叔叔在这给你们道歉。”一边把钢筋调过来，尖的那头对着观众转一圈。这么做是让大家看清楚：我这钢筋真材实料，不是假的，尖的也是真尖，一捅一个眼的那种。
之后没说废话，深吸一口气，扎好马步，把尖的那头对准喉咙下边一点，双手松开然后握紧拳头一用力，脸立马涨的通红，只见钢筋随着他向前用力一点点的弯曲。到了快半圆的程度，他从脖子下取下钢筋，可以清楚的看到脖子上有个深深地坑，带着血印。这还没完，他抓住钢筋两头，两臂一用力，就把钢筋围成了一个圆，就跟拿尺量好了似的。
表演完了，就是一作揖，也不说话。他的伙伴解释：“做完这个节目一时难以说话，得缓一会才行。”观众们都理解，看着都疼，好多孩子看的都龇牙咧嘴，胆子小的都捂眼不敢看。节目精彩自然赢得一片喝彩，叫好声此起彼伏。成功觉得也很不错，因为他们用的钢筋真的很粗，不想后世那些小视频里，钢筋比小拇指还细，是下了真功夫的。
这第一个节目叫打头炮，必须打响了，不然后边没法演。好在这次很成功，没出什么差错。领头的下去休息，二师弟上场，照样是简短的开场：“我学艺不精，只能做个二师弟，在这里给大家献丑了。”有人问：“你在你师兄地里本事能排第几呀？”他低着头布置说：“我出师的时候排第二。”众人很惊讶：“不错啊，第二很厉害了。”他接着说：“我们一共师兄弟就俩人，我排第二，你们说厉害不厉害？”众人都笑了起来，幽默的人到哪都惹人喜爱。
他表演的是“三仙归洞。”三个碗，你永远猜不到那个碗里有几个球。坐在后边的学生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也没看出来他是怎么换手的。成功也没看出来，但由于后世的剧透，他大约知道里面的门道，只是眼力跟不上。另外，这个二师弟穿着长袍，袖口又宽又大，跟天津鬼手的水平还是有差距。看来考亚军不是没有原因的。
之后两人又轮班表演了隔空取水、邻家借蛋、手绢变花，最后又表演了胸口碎大石，石头是在河边找的，垫块纸板就砸，铛铛直响，砸了十几下才断开。大师兄起来的时候都是扶起来的，满头大汗。其中还找了一个村民配合，表演了口袋里变钱，那个村民被摆布的像个木偶，除了傻笑就是傻笑。这些走江湖的眼真贼，一眼就看出谁是傻子，成功心想：“幸亏不是我，谁上去谁是傻子！”
不管怎样，表演的卖力，看的人也很开心，纷纷慷慨解囊，一毛两毛，五分的也有，一块两块的有但很少，人家也不嫌弃，端着个钱箱不住的谢谢。再加上村长承诺的二十块钱，这一场最少赚了五十，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看的出哥俩比较满意，脸上还能笑得出来。学生们最满意，不用花钱看戏法，都说：“”天天这样该多好，我肯定天天上学不迟到。”个个想的太美了。
天晚了，书记就没让他们立刻走，把大队部借给他们住一宿，两个人感动的不住谢谢，比表演的时候真心实意多多了。那时候跑江湖的特别不容易，农村饭店极少，旅馆几乎没有，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能够在屋里拼桌睡一宿，那就是天大的运气了，说不感动是假的，毕竟没那多好人，尤其是干部，你说是吧。
回到家睡觉的时候，成功还在想着卖艺的两个人，倒不是想学卖艺，而是想到了这时候出远门打工的艰难。谁不愿意出去挣大钱，可骗子抢劫横行，到外省就要介绍信，没有暂住证就拘留，打了半年工不给钱还算好的，还有黑工厂进去就出不来的。这些卖艺的社会经验丰富，结伙出行，身上还有功夫，所以还好点。普通老百姓出去，就得有拼命的心理准备，可敢拼命的又有几个呢！
记得八六年，有个ah的游方牙医，专门镶牙的。日后的人很难想象技术精湛的牙医只能走乡串户的叫卖。这个ah人来到了党家堡外队，天已经很晚了，正好遇到成功奶奶坐在街口呆着。他很不好意思的对成功奶奶说“老人家，能给口饭吃吗？”因为方言太重，说了好几遍成功奶奶才听明白。她以为是个要饭的，老好人一辈子，就看不得人可怜，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低下头要饭，太难了。于是就领回了家里，正好家里有包挂面，就放点油煮了一盆挂面，这个牙医狼吐虎咽的吃了个干净，吃完才说：“我一天没吃饭了，也没赚到钱，这碗面条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饭了。”眼睛都开始红了。全家人都说不用在意，就当到自己家了。也没啥好东西，就是一碗面条而已。而已？那时候挂面就是招待客人最好的饭，所以成功父母那辈人天天吃挂面都吃不够。
最后这个小伙子说：“你看我也没钱，不报答一下我心里过意不去。我就会镶牙，家里有谁需要我现在就给你镶，你们也别和我客气。”盛情难却，正好成爸缺一颗大牙，然后这个ah人现场做模，没用上二十分钟就镶好了。最后他解释了一下：“我用的是最好的牙料，保我大哥十年没事，你们要相信我。”不过看他手艺不错，成妈说什么也要给他两块钱，毕竟都知道镶牙可不便宜，比一顿挂面贵多了，不想占这个便宜。ah人最后接了钱，不过说啥也不借宿，连夜就走了。这也许是他最后的尊严吧。
成爸那颗牙真的用了十年才坏，质量好的不行。看来每个牙医心里都有数，就看他看你顺不顺眼而已。
成功心想，借用窃格瓦拉的话说：这辈子是不可能打工的，外边太危险，晚点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