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 《大车店》(1 / 2)
这一日的朝堂是安静的,老太后冷着脸望向百官时,只看到了一片黑压压的官帽顶儿。西门外的风波早已传遍了全城,连宫中都是被惊动了。
“昨夜我被唤醒的时候,还以为听错了。那唐国的军队还被挡在国土之外,怎么就会有敌人来闯国都了呢?”太后声音不大,语气也还算平缓,但那些乌纱却垂得更低了,一个个噤若寒蝉。
“太后,敌人的身份确定了吗?”正在太后这口气没处撒的时候,有个声音瓮里瓮气地问道。
说话的人叫傅临,原是工部军器监主官,此时被吕道然给提拔上来暂代着尚书的位子。说起来,他倒也算是个奇葩。早年间不过是一名铁匠,因为手艺极为精湛,被挑出来专门负责给名号将军铸造武器。从此结交了许多高官贵胄,二十多年间平步青云,一路坐到了正四品的高位。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吕道然其实就是看中了他出身平凡,没有靠山,肚子也也不像读书人那么多弯弯绕,才把他按在这个位子上方便自己掌控。没想到这个傻子却是在这个最不该开口的时候,问出了一个再蠢不过的问题。
大多数的人都在憋笑,等着看笑话。但此时吕道然身子微微侧了侧,用冰寒的眼神扫了他们一圈,那些正在微微颤抖的身体就全定住了。因为傅临的位置就站在吕道然身后,此时却成了灯下黑,见没有人附和他,太后也盯着他却不说话,顿时感觉有些尴尬,再次张口说道:“臣的意思是,那些冲击城门的贼人,不一定是唐国的军队吧……”
吕道然的身子一紧,心道这个傻子简直该死啊,当初自己怎么就瞎了眼把他放在这个位子上。但此时他离着御座最近,不敢回头制止傅临,只好强忍住了都到了嘴边的骂娘,在心底暗暗用最恶毒的话诅咒着身后之人。
“傅卿的话也是我的意思,这些贼人到底是哪儿来的,谁能给我一个解释?”
太后一开口,竟是肯定了傅临。这态度叫许多人都意外地朝前面望去,只见那个藏不住喜色的胖子肚子挺得远远的,差点都碰在了前面吕道然深深弯下的腰上。
“启禀太后,臣已经派人去查了,想必很快就能有结果了。”吕道然不得不说话了,毕竟此时若是他再沉默,恐怕太后就要点他的名字了。
“好,牺牲的那个孩子是莫侯家的人吧?虽不姓吕却也是你的侄儿了,这事就交给你来查,必须尽快给我和莫侯一个满意的交代。”太后见吕道然终于张口了,便是直接把担子撂在了他的肩上。
“还有,我看任侍郎今日没在,想必是丧子之痛甚笃。你回去替我传个话,就说叫他节哀,他儿子不会白死,朝廷一定会有个交代。”
“是,臣代莫侯,代任侍郎谢太后隆恩。”
散朝之后,众臣看见了镇南候府的大轿在宫门口接走了吕丞相,纷纷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他们知道莫家第一重要的就是这些男丁,此时死了个侄子,那位莫大小姐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直到天色将晚,吕道然才面沉似水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他刚一进门,就看见小仆人正拎着把刀站在檐下,面前跪着的身影,正是昨夜失踪了的江乙。
“很好,砍了吧。”
听得主人的话,小仆人傻了眼,连忙说道:“主人,您误会了,我哪敢杀人啊,是……江乙他非要我把刀准备好了,省得您回来多费力气。”
“贴心,真贴心。有你们这样的好奴才,真是我吕道然三生有幸啊。”听了这回话,吕道然都被气笑了,他接过小仆人双手捧起的刀,丢在了江乙面前。
“说真的,要是昨晚我在那些尸堆里见到你,兴许你家人此时已经都拿到赏钱了。可惜了,可惜了啊。”
江乙被那话中寒意吓得浑身都在颤,连忙说道:“属下死不足惜,请您放我家人一条生路。”
“你杀了莫杰还敢回来,这胆量真叫人敬佩,虽然我不能答应你任何事,但还是决定给你个机会,留遗言吧。”
吕道然这一句话说出来,江乙猛地瞪大了双眼说道:“您说什么?莫杰不是我杀的!出事的时候我根本不在场!”
“五十个人死在了瓮城,你跟我说你不在场?”
花白的头发无风自动,那股暴涨的气势竟然是生生将小仆人给吓得一个趔趄。
“主人,昨天晚上的事我确实难辞其咎,但莫杰少爷真不是我杀的!我当时被人拖住了,等我赶到西门时大部队已经都将那里围住了。我要是在场,不是死了就是被抓住了,哪里还有机会来见您啊!”
这话说得在理,吕道然虽是盛怒,但毕竟不是完全失了理智,此时还是分得清是非的。因此他敛住了一部分气势,虽然脸色仍然是阴沉的厉害,但语气确实放缓了不少。
“你是被什么人拖住的?”
“是个戴面具的大汉,扎手得很。实力明显在我之上,但他并不想与我死斗,只是不让我离开。虽然一直没出过声,但我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谁?”
“李振武。”
“那不可能,李振武还在李家祖地没出来,不可能是他。”听到江乙说拦他那人是李振武,吕道然当然不信,毕竟他自信以自己对李家大院情况的掌握,若是有人从祖山回来了,一定会收到通知。
“主人,虽然我也拿不准,但直觉告诉我就是他,前些日子我们刚交过手,应该不会错。”江乙见吕道然不信自己的话,急得头上都冒了汗。
十息时间过去了,江乙却觉得仿佛有十年那么久。毕竟一直没听到主子叫他起来的话,就只好趴在地上。
“你就待在这里,哪也不要去,我会去查那人的身份,你最好没有骗我。”吕道然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江乙长舒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暂时不用死了。
终究是对自己过于自信了,吕道然思来想去,又召了自己撒出去的眼线们问了又问,最后他还是认定那人不会是李振武,不管江乙再怎么说,那在千里之外的人不可能说出现就出现。更别说极为精准地截住江乙,让他那一帮手下因群龙无首而导致团灭。
就在吕道然跟江乙较劲的时候,作为“元凶首恶”的李振武四仰八叉地躺在李牧之的床上睡觉。可怜李牧之为了打掩护,也不能出去瞎跑,不然那震天动地的呼噜声从世子的空屋子里传出,定会暴露了李振武的行踪。
要说李振武截住江乙这事确实是得算吕道然倒霉。几天前他潜回来时为了隐藏形迹,可说是餐风饮露。当他赶到秦都西郊时,天色还很早。用他自己的话说,以他这形象气质,即便是再伪装,伟岸的身形也定然会被人瞧出来。因此就寻了一间偏僻的土地庙准备先打个盹,等到夜晚再翻墙头进去。
好巧不巧,还没等他睡着,忽听外面的小路上传来了交谈的声音。他稍听了几句,就惊讶地认出了那大概是头领的人,说话声竟然与千霞关用箭伤他的黑衣人一模一样。
原本依着他的性子,发现仇人自然是要大干一场。但此时身上还带着给李正罡的回信,再加上听那脚步杂乱的声音,对方起码有五十人以上。俗话说双拳难抵四手,即便他李振武的拳头再硬,性格再莽,这二对一百的比例也是拎得清的。
虽然没有动手,但李振武还是暗中跟了一段路,直到发现那几十号人都进入了西郊卧龙丘上一座不起眼的“抱一观”中,才暗暗记住位置离开。
当晚他回到李家大院,与李四爷说起这件事后,立时引起了老人的警觉。这些黑衣人之前劫夺运尸马车不成,反而被李振武给废了个头目。虽然这段时间一直消停得很,仿佛从世上消失了。但眼下李家正打算下一盘大棋,这些人竟然自己泄露了行藏,该着是要被当做棋子吃掉。
“咱们撒个大网,捞着一个就吃掉一个,如何?”那天李正罡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和蔼的很,仿佛真的就像一个老丈在与儿孙商量晚上的下酒菜一般。
“吭——秃噜噜,吭——秃噜噜——”
李牧之坐在床沿边上,百无聊赖地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叔叔,一边看一边摇头吧唧嘴。听了一会也看了一会,李牧之伸手就去比量自己的脖子和老叔的脖子到底差多少。
“是不一样,我老叔这脖子真的是不一样。”
李振武虽是在侄儿的床上睡得昏天暗地,但此时感觉脖子被摸了一下,再大的觉也就都醒了过来。睁眼一看是牧之这小子在捣乱,不耐烦地说道:“有啥不一样,不都是为了连脑子和腔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