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尘世悲凉(1 / 2)
阿幺和姐姐挤在同一座轿子里,狭小的座位甚至难以挤下两个屁··股。
小轿子的窗外传来碎散的吹吹打打,轿子两边各有一个男子骑着驽马堵住两个窗,生怕轿子中的女子跳出窗去。
姐姐艰难地动了动,自己向外退了退,又把阿幺往里面推了推。
“姐,我怕……咱们这是要去哪啊……”阿幺紧紧拽着姐姐,想从姐姐身上汲取一些安全感。
“……”姐姐比阿幺大上两岁,懂得也比阿幺多,“盖着红盖头看不见。”
“那不是回家的路都看不见了?!”
阿幺急得要将脑袋从轿子里伸出去,想看一眼家的方向,却被姐姐拉了回来:“别看了,以后去了夫家才是家,这都是命。”
“那我们自己家呢?!”阿幺急得掀开头上戴着的破旧红布,不理解也不愿理解,“我们不回去了吗?”
姐姐只是低着头,红布遮盖住她带着恐惧的面容,她不能慌,姐姐轻轻抓住阿幺的手:“没事,以后会有新家的。”
阿幺仍旧不理解,她不明白为何要跟着两个从未见过的男子进这轿子里,也不明白为何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喜气的笑容,好似在做什么天大的好事:“我不要!我要回原来的家!”
姐姐一把将要从狭窄的窗口爬出去的妹妹抓住,不能让外面的男人看见,不然以后的日子绝不会好过:“你快回来!这都是命你懂吗!这都是命!”
阿幺被姐姐拽回来时仍旧不明白,昨日才见爹娘手中拿着一包碎银子,以为今日能从哥哥手中漏下些好吃的吃上几口,没成想今早还没去割猪草便被娘一把拉回来,只絮絮叨叨说了几声这是去过好日子,你以后不会怪我,随后连衣裳也没换,便将一块红布搭在了她脸上。
阿幺在茫然间听见左邻右舍的稚童在街上奔跑,嘴里大喊出阁喽!出阁喽!二十二出阁的老姑娘,二十岁再不出阁也成老姑娘喽!
稚童手里拿着穿红喜服男子给的糖块在嘴里含着,喜笑颜开,在周围一圈一圈地奔跑欢叫。
阿幺隐隐有些明白发生了什么,心里却始终不愿相信,从红布未挡住的缝隙向下看,便看见无数孩子朝红布下好奇地偷看。
前路未知,原路不可回。
轿子晃晃荡荡走了半天,坐得阿幺是浑身酸痛,难受至极。
等轿子总算落地时,一只手猛地掀开轿子:“出来吧。”
阿幺听见姐姐深吸一口气,拉着阿幺缓缓站起身,阿幺双手紧紧抓着姐姐,丝毫不敢松开。
在眼前一片血红之下,阿幺被迫和姐姐分开,被单独塞进房间中。
她害怕地双手紧紧抓住藏在衣裳里割猪草的刀,一刻也不敢松开。
很快,屋内传来响动,阿幺攥着刀的右手猛地收紧,手上青筋凸起,指骨关节因为用力甚至都有些发白。
屋内来人很快靠近阿幺,伸出一只皮包骨的手,想将脸上的盖头掀开,阿幺猛地一抬手,她虽瘦,却常年劳作十分有把子力气,若真发起疯来,还真是不好制服。
“啊啊啊!”屋内传来男子凄厉的惨叫声,阿幺那一刀将男子的胳膊划伤了一道极深的口子,男子当即躺倒在地,浑身抽搐起来。
阿幺也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她不敢靠近男子,绕过男子便想朝门外跑去。
但还没等跑出几步,便被门口的高瘦男子挡住:“怎么了!”
那男子手中还死死抓着姐姐的头发,阿幺双眼泛红,再度举起猪草刀便朝男子的胳膊上砍去,男子显然没想到这温驯的物种竟然还有没被驯化烈性的,猛地一躲,但手却没有松开。
那男子显然练过些功夫,一脚便将阿幺踢开,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仍在惨叫的瘦小男子:“这女人就是要打知道吗!不打不温顺!”
说完,便一掌扇在姐姐脸上,阿幺惨叫一声,忍着腹部的剧痛再度拿起刀就朝男子挥过去,男子显然没想到阿幺还有能力反抗,眼中也不免露出一丝恐惧,只不过他并不会承认,而是将姐姐一把扔下,挡住阿幺的刀:“管好你的媳妇!”
随后啐了一口花了三两银子买了两个晦气,便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姐姐相较起阿幺的身体要更加瘦弱,她与阿幺不同,阿幺即便父母打骂呵斥,也从不将从哥哥碗里抢来的细粮吐出,即便被打得昏过去,也要等咽下去了再昏过去。
她不明白,全家下地也不见她少一份,割猪草做饭也是她的活儿,甚至上山砍柴也是她,为何到头来连口饭都吃不上,甚至比不上别家的长工。
但她想不明白那么多,也不愿想那么多,只是想吃便抢,挨了打就反抗,即便是亲爹若是挡着她吃也要挨上一巴掌。
久而久之,她竟是也抢下一些饭食来。
但姐姐便有所不同,她一直听从母亲的,一切都是命,饭食也不敢抢,甚至都要妹妹夺一份才能勉强吃上几口,虽被夸赞乖巧,却也只得声乖巧罢了。
就好比方才,姐姐一脚便昏了过去,阿幺和算清醒,也总算是将姐姐救了下来。
但第二日却没那么好过,她姐夫想到了对付阿幺的好办法,只要阿幺反抗,便拉过姐姐就打,即便阿幺停了,阿幺跪地求饶,也丝毫不停,直至将姐姐打得昏倒过去。
这是哥哥梁大深在帮自己的弟弟梁小山驯服一只野狗,只有牢牢抓住命门,才能让它匍匐在地,才能算认了主。
可即便如此,姐姐醒来后也是和阿幺说:“咱俩的彩礼银子爹娘给了哥哥娶妻,咱们就这么走了他们兄弟会去找爹娘麻烦的,这都是命,姐姐认命了,阿幺你逃吧。”
阿幺并没有逃,因为姐姐在姐夫手里,她怕一离开姐姐就会被打死。
阿幺的丈夫倒是个好说话的,在第一日被阿幺吓昏厥后,始终不敢靠近阿幺,睡觉也要打地铺,连吃饭时也要躲阿幺远远的,两人就这么在相安无事过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的一日,姐姐在家中纺布时突然呕吐不止,阿幺很是担心,立马拿着纺纱的钱带着姐姐去医馆请了郎中。
郎中一号脉,便对姐姐道了声喜:“娘子你有孕了。”
也是从那日起,姐夫似乎稍稍有所改变,至少打得没有那么勤了,往日里照三餐打,如今换成了一天一次,姐姐已经十分知足,每日摸着肚子,期待着肚子里孩子能给她带来好生活。
“最好是个男孩。”阿幺说道,若是个男孩以后长大了能帮着姐姐打回去,若是女孩,只怕到时会一同挨打。
但姐姐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总归是命,投了胎享不了福,都是命。”
阿幺一开始不信命,她觉得日子总归是会越过越好,总不至于生生将人往死路上逼,但这日子,当真是没有半分盼头。
姐姐的肚子逐渐大了起来,在她五个月时,边关召回将士,那对兄弟便只能回到军营,阿幺和姐姐被迫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