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方钟郡(1 / 2)
一个平凡的夜晚,夜空中明月高悬,群星璀璨,只有几片如烟似雾的浮云缓缓飘着。
星月的光辉透过浮云洒到大地上,山岳、林木、湖泊,还有城池都被照亮,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那么祥和。
城池就铺在这片星光下的大地上,它雄伟的城墙也不知在此屹立了多少岁月,其上有无数风侵雨蚀、日晒雪寒的痕迹。城墙后是密密麻麻的房屋殿宇、街衢巷陌,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
此刻夜未更深,城中灯火依旧通明,白晃晃的一片,辉映着天上星月的光芒,照得这方钟郡城宛如白昼。
突然,一抹黑影似游蛇般自远方飞来,眨眼间便掠过方钟城足有五丈宽的城墙。接着,这黑影竟在半空中寂然消失,无影无踪,就如人的幻觉一闪而逝。
夜色开始变得深沉,千家万户也纷纷熄灭了灯火,冷风起,云渐厚,星光月光都暗淡了下来,天地间仿佛在酝酿一场雨……
郡守府无疑是方钟城中戒备最森严的地方,坚固的高墙将之与市井楼舍远远隔开,一箭地内铺着白玉一样的方砖,无论昼夜都有带甲军士巡逻守卫。
这座府邸占地极广,其中亭台楼阁错落,阡陌溪流纵横,又有假山鱼池不计其数,简直可称之为城中之城。
一间闭无门路的密室内,青年郡侯葛云峰正坐在藤椅上休憩,他已处理完一天的政务,现在正是最疲倦的时候。
葛云峰手扶额角闭目养神,清俊的脸上眉头微皱,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难解的心事。他已换下华贵的官服,穿着一身干净又舒适的宽大白袍,整个人看上去既像耽于玩乐的纨绔公子,又像行将就木的迟暮老人。
他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坐上无数人穷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位,毫不夸张的说,他或许是这世上最年轻的封疆大吏。
——却也是最艰难的。
方钟郡位于滕国北方,与敌国易国接壤,正是铁马金戈、战火频仍的边陲之地。离郡城不到百里之遥就是滕国的御敌边城,那里驻有五万守境兵甲,统归方钟郡守节制。
因此,方钟郡守一职关系重大,不仅需要处理一郡政务,还肩负着守卫滕国门户的重任。
每天的政务和军务文书像雪片似的纷纷递进郡守府,都要葛云峰一一拆阅裁决,他常从早晨忙到夜半更深,连好好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方钟一郡是要冲之地,军政百细事务固然要比其他郡城为多,但让一方郡侯如此日不暇给,却也有些异乎寻常。
这倒不是因为葛云峰年纪尚轻,平庸无能,而是满郡官员有一大半都已被滕都贵戚收买,他们心怀鬼胎、阳奉阴违,令得军政事务繁巨不堪。
两年之前,葛云峰的父亲、也就是上任郡守葛封英,曾经亲临边城指挥军队抗击易国来犯之敌。
在边城军队最终破敌掩杀之时,葛封英单枪匹马去追击敌军主帅,两人甩开军队一路厮杀,直深入到易国境内,后来却双双失踪,杳无音信。
若说葛封英不幸被敌方所杀或擒获,易军新败士气正衰,绝不会隐瞒这一鼓舞士气的战果;滕国方面也曾派人秘密潜入敌境查探,结果也是一无所获,葛封英堂堂一方郡侯就这样和敌军主帅人间蒸发般消失了。
葛封英离奇失踪后,葛云峰承袭了他的职位和爵位,但滕都贵戚们却一直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葛氏,其实就是滕国皇族,只不过葛封英这一脉已没有皇位继承权。
在滕都还有许多只享受荣华富贵却并无实权的葛氏宗亲,他们为提高在皇族中的地位,借着贵戚身份聚敛财富、招揽门客、暗中贿赂朝廷及各郡官吏,不断积聚力量。
为了扳倒各郡诸侯,掌控实权,他们或散布谣言、或挑拨离间、或栽赃嫁祸,总之无所不用其极,一心只要取而代之。
因此,葛云峰不但要防范外族入侵,还要时刻提防来自皇族内部的权力斗争,可谓是腹背受敌。
若不是他的叔父葛封业在葛封英失踪后牢牢握住了边城守军的兵权,能够震慑方钟郡各方势力和滕都贵戚,不然葛云峰这个郡守之位恐怕早已落入他人之手。
葛云峰每日苦苦支撑,就只盼失踪的父亲能早日归来,那时郡府官员和觊觎之人才不敢兴风作浪,方钟郡这道滕国屏障也才能真正安定,固若金汤。
密室里四盏高脚烛台上烛光闪烁,勉强照亮了贴墙而立、样式古朴的几排书架;藤椅边摆着一个小茶几,后头还有一张条案和木墩,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忽然,沉思中的葛云峰感到一股寒意袭上心头,双眼惊觉地睁开,竟看到一个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这人全身包裹在黑色的衣袍之中,身形瘦削而挺拔,光从外表看去,你甚至会怀疑黑袍下裹着的或许只是一架枯骨。
这间密室闭无门路,只有通过机关才能进出,葛云峰确信在这黑袍人出现之前,机关没有一丝响动。
他的额角开始泌出细汗,心头不禁砰砰直跳。虽然他也是习武之人,并且实力不弱,但面对这不知使用何等手段寂然出现的黑袍人,他心里又惊又惧,提不起半点反抗之心,同时也明白对方若有杀心,自己恐怕已然身陨。
想明白这一点,葛云峰突觉心安了许多。他只是直直地盯着对方,对方也在看着他,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场面一度显得很是诡秘尴尬。
“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
黑袍人倒先耐不住性子,用嘶哑干枯的声音戏谑地问道。
“你是谁?”
葛云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还挪动了下因久坐而略感酸痛的身子。
黑袍人被他这似真非假的呆气逗得干涩地笑了两声,然后才道:“我是乌玄衣,影宗的护法。”
听到“影宗”二字时,葛云峰就开始在脑中飞快的回忆,他也算是武界中人,对这个大名鼎鼎的宗派并不陌生。
此宗武学以隐秘诡异著称,门下多出杀手刺客,也难怪他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葛云峰面前。奇怪的是,影宗远在万里之外的北月帝国,影宗护法也不是轻易能请动的,乌玄衣因何出现在这里?
“久仰大名,不知乌护法深夜造访有何贵干?”葛云峰语气平和,试探着问道。
他方才挪动身子时,袍摆下的脚掌已经悄悄放在藤椅前的机关上,只消往下一踩,封闭的密室立即就会四面洞开,暗中潜伏的大批卫士便将一齐蜂拥而入。
郡守府卫士不同于那些追名逐利的官吏,他们受训于葛封英,对葛云峰也是忠心耿耿。
只是影宗护法非同小可,葛云峰不到万不得已不敢轻举妄动,光是乌玄衣能轻易出现在这里,其手段已可见一斑。
乌玄衣随意地看看四周,叹息似地说道:“葛大人少年得志,已是一方郡侯,这实在可喜可贺。不过,大人似乎并不如意,竟深夜在此密室枯坐,不知所忧何事?”
葛云峰见他有意兜圈子,也便顺着他的话答道:“高处不胜寒,世人只知郡侯地位显赫,哪里明白其中辛苦。况且,我又本是斗酒高歌、一醉方休的年纪,不愿担这苦差事偏又不得不担,以此烦恼而已。”
“怕不尽然吧。久闻滕国葛氏无论宗室分支尽皆对子弟约束有方,葛大人岂会一心念着美酒歌舞?”乌玄衣当即驳道。
“乌护法说笑了,王孙豪富人家的子弟哪有个个克己修身的?我实在是被逼无奈,不然宁可庸碌一生也不做什么封疆大吏,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