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一四 驰援(2 / 2)
“知道了,再探!”方才还有些绝望的刘园此时几乎是狂喜,在旗牌官面前也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心情落差极大,霎时间声音里都带了几分哭腔,“总算是他娘的来了……兄弟们,援兵就在城外,都给老子顶住!”
这一声援兵好似久旱甘霖,让所有在投降和战死之间挣扎不定的周军将卒们看到了希望,身体里立时涌入数不尽的力气,爆发出来的抵抗让对面的金人为之一退,更让不远处正在指挥麾下军卒压进的完颜讹可有些惊愕莫名。
前文曾说过,金军中有两位完颜讹可,一个喜欢在抓获贼人后用草将其裹住后放火焚烧,故称之为草火讹可;另外一位曾误以宫中牙牌报班齐者为板子,故得号板子讹可。两人都是金军年轻一代的优秀将才,而草火讹可在那次与西凉残部的交手过后便因为将旗被斩而遭到了完颜云享的责罚,但依旧得其信重,此番同随南下,却是自领一军在外掠夺。
因此,攻入城中的这位便是久闻其名但极少在与周军的交战中露面的板子讹可了。
“周人坚韧,俺兄弟也曾告诉过的,未曾想有这般坚韧!”板子讹可勒绳感叹,紧接着手中钢刀朝南门狠狠一指,“彼处周人,既愿死战,则必不肯投降……杀光了便是!”
在板子讹可的指挥下,金军的攻势犹如狂风骤雨般压将过来,周军前阵登时伤亡惨重。刘园看着愈发靠近自己的战线,腰间那柄钢刀已经握在手中。从今日金人攻入城中,大半天时间下来,自己手头已经沾了五个金狗的血,老话说的好,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这杀了五个,即便是死在乱军当中,之后朝廷问罪起来,应该也能算个功过相抵吧。可惜了,可惜了,城外援军还未赶到,城内恐怕就要顶不住了,瞧瞧金人这架势,恐怕自己也难留全尸……
金人的喊杀声和周人的惨呼声,此时交织一处,在刘园耳中像是一曲极为凄惨又美妙的音乐。年少得志,科考虽然落榜,却得了当时的太尉曹勋之青眼,入府为幕,又凭借积攒下来的兵事知识举荐入军中担任参军录事,随后一步步走来,既担任过军职,也任过文职。既有京官之途,亦有地方外任,按照大周的规制,外任一般以一年一考,三考为一任,盖因自己处置得当,这才多放在泽州担了一任承宣使。按理来说,今年就应该调回京师,谋个更好的位置,也该想想日后的路该怎么走,该认真考虑考虑怎么帮助到吴王争储,又怎么去适应已经六年没怎么接触过的京师朝堂……
金人?金狗!
刘园咬牙切齿,从对人生的回忆中缓了过来,还未等他下达死战的命令,身后不远处的城门便发出吱呀吱呀的巨响来。起初混响在乱军嘶吼当中,让人分辨不出,待到城门开了大半之后,城外周军援兵的呼喊声如浪涛般阵阵传来,这才让刘园恍若从梦中惊醒。
“泽州承宣使刘园何在?!”
城门开了八分,在拥挤的人潮中蹿出来一骑,高举着令旗吼道:“柴、狄、杨诸位将军求见!”
“先将金人杀退再见!”刘园闻言,扯着嗓子吼了一道,接着便不管犹自目瞪口呆的旗牌官,转身朝一众困斗的军卒喊道,“援兵已至,奋勇杀敌!奋勇杀敌!”
南门内外,号声呼应,很快连成一体。在金人看来十分可憎又可怖的黑红色军服不断从城外涌入,对于城内几欲要死的周军残兵却是宛若救命稻草的存在,那一声声同袍的呼唤更是犹如天籁,直教人恨不得双手双脚都拿上兵器杀敌!
“乌斯卡其马!”板子讹可见城外周军源源不断,喊杀声连天作响,心中本来已经燃起的胜利之火登时有些被压住,小声一句金国国骂出口后,又对麾下将卒道:“儿郎们,周人日夜赶路,此时疲软,哪里来的什么力气与俺们打仗?不退,不退,且将汉贼杀出城去!”
两边同样是怒火中烧,铿锵作响的交接声间,是一双双红到了极点的眸子,这里面有怒,有悲,有怨,有恨,有熊熊燃烧的烽火,更有对面敌军即将迸发出的鲜血……
由于金人作战日久,冲劲已经有些不足,尽管板子讹可在一旁嘶吼也无济于事,该怎么打依旧是怎么打。而周人虽不至于长途跋涉,那也是倍日并行,此时累得慌,被激荡起的杀意驱使着有些疲惫的身体朝前扑去,同样有些强弩乏力的意思。
双方混战一团,一时难分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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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性坚毅,尝为金军困于泽州,殆力而败退,众皆惘然欲降,园乃高呼曰:“吾为周官,汝等为周兵,不图死战,而欲降贼,岂为人乎!”众乃竭力退敌。后有旗牌官遍寻军中而未见之,皆以为死于乱军,恸哭之际,但见有一面若锅底、声似枯木之人以水覆面,显出样貌,方知园未死。——《南窗纪事杂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