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六五 停滞(2 / 2)
“朕又看女真儿郎多沉溺声色犬马,不识战事武功,便时时引人出猎,再择一二能射之士用以激励。”完颜雍负手下台,踱步到了两列大臣中间,“谁想选个仆散揆,反倒是莫名其妙地丢掉了性命,还教河东乱象更甚!”
“独吉思忠,朕信他,才让他做了南京留守、兵马都总管。去岁一战,他弃城而走,当时多少劄子弹劾他?恐有数百之量!朕呢?全数驳回,一封不剩!”
“可如今看看,却是朕之失职!”
完颜雍陡然大声,冲着殿外大吼,惹得众臣纷纷抬头,心中各自惊慌。
“平阳如何了?”完颜雍长长地叹了口气,回过身来,冲排在队首、方才最先开口的完颜谋衍问道。
“两边攻讦,动用刀兵,一时难定。”完颜谋衍神色黯淡,只得垂首答道。
“诏……”完颜雍略略抬手,“先取一铜镜,从中分开两半,分别送到他二人手中。再令独吉思忠即刻班师,完颜烈总领平阳军政诸事,独吉思忠不得干预。”
“再,独吉思忠不必回南京,直接来上京见朕,朕有话要告诉他。”
说罢,犹自负手的完颜雍就这么大步走出了殿门,让在场众臣都是一怔。而其人所说的大白话,也要经过一批职官的编排润色之后才能发出,自然不是轻松的功夫。
“陛下有意要扶持完颜烈?”蒲察通素来直爽豪放,心眼不多,见众人沉默不语,便大喇喇地先冲完颜谋衍问了一句。
后者见状,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来,旋即又是满面忧容:“陛下这是有心要撤军停战,不与周人相持了……”
“愿闻其详。”完颜襄略微欠身,恳切问道。
完颜谋衍微微颔首:“太子是乌林答皇后产下的子嗣,仅他一个,死在了周人地界,陛下自然是要开战讨伐以昭告亡魂的,这是题中之意,诸位一定明白。”
得到众人点头回应后,完颜谋衍才又缓缓开口:“但事起仓促,去岁战事还有相当多未决之处,如今再起战端,国家如何支撑得住?军队如何从容调度?更值春夏之日,将校兵卒厌战之心如何平复?都是问题,又解决不了,如此下来,我军或连番失利,或停滞不前,或内讧相伤……”
“所以说,今年战事受阻,非是大金军事不力,而是这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我处了?”蒲察通咋咋呼呼,话中却还有些文化词汇出现,令人感到有些好笑。
“是……大金兵锋之利,足以灭周灭唐,如何能被中原汉人限制住?天气炎热难耐而我军将士实在不喜欢,是为天时不允;泽州产铁而我军去岁刚失,是为地利不通;部队中有互相攻讦者,亦有互相勾连者,上下不一心、将士不一体,是为人和不畅。”完颜谋衍略略叹气,“故而赢不了,也输不掉!”
“那为何方才圣旨,老大人便说是要撤军了呢?”完颜襄心想问都问了,不在乎在这大殿上多说几句,便诚恳相询。
“扶持完颜烈也好,贬黜独吉思忠也罢,都不是你我能决定的。”完颜谋衍轻咳一声,“方才陛下说要完颜烈总揽平阳军政事,是也不是?”
众人纷纷颔首认同。
“可平阳如今有十万大军在,如何总揽?他完颜烈可够格?”完颜谋衍冷笑道,“仆散揆才死了多久?你们都道是陛下不会决断、不会用人吗?前车之鉴就在那里,如何能让完颜烈一跃而掌十万大军?”
“他能掌的,也不过只有平阳旧部罢了。至于隰、耿其他几州之军,大抵是要回去的了。”完颜谋衍又是长叹一声,“不过不会这么早结束,应当是还要杀上一两个月,多掠点东西再回来的……咱们不是每年都这么做吗?”
这话一出,众臣便都怔住,旋即相觑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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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金之力,足可覆周唐之流。今岁战事不利,盖因天时不允者如天热难当,地利不顺者如泽州失兵,人和不畅者如勾结相创,非战不如也。——《历代名臣奏议·卷一百一·金·完颜谋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