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五零 方针(1 / 2)
正当叶昆准备抬头说些什么来辩驳一二时,殿外小内侍来报,说是方才召见的众臣此时已然在外头候着了。叶昆闻言,赶忙向成德皇帝颔首示意,见后者微微点头,便快步走下台阶,自朝殿外去了。
半晌,身着朱紫大袍、头戴硬翅幞头的群臣鱼贯而入,见成德皇帝端坐于前,纷纷下跪行礼,一时却未得到回应。
显然,北面战事牵扯过多,加之柴迁陷于其中,这位素来以稳重处事为名的皇帝陛下此时心中也是有些慌乱的。在位近二十年,眼看着身子骨就要撑不住了,临了之时居然出现如此心态,真真是令人唏嘘得紧了。
众臣伏地又过了一会儿,叶昆不听成德皇帝平身号令,心中奇怪,便偏过头去稍稍提醒。后者闻言,这才发现一群人跪在眼前,忙令其众平身答对。
“诸位都是国家重臣,也该晓得如今国朝最大事应是什么。”成德皇帝略略吐了口气,冲阶下臣子道,“昨晚来的军报,诸位应当都看过了?”
“细细看了,确实有来有回,得损兼备。”李仪之微微昂首,“但总体无虞!如今金人大战既起,便不能轻易放弃。可解州完颜云享借机北上,名为收复失地,实则侵吞为己,其野心昭然可知;完颜烈恪守平阳,稳固不前,然机宜司回报称其人亦有雄心,且看不惯去岁弃城而去的独吉思忠,间隙已生;最重要的是已经南下的独吉思忠大部,其众尚不知具体几何,但定是不能再败一场,否则河东必乱,其人心血也将毁于一旦。”
“周金之战乃是头等大事,此时国朝内外、君臣上下、官民心向俱当为战事所用。然,金国动辄三十万大军,军中派系林立,倒有相并相掣之势……功必在我,成必在我!”
一番话下来,李仪之也是有些激动,说到最后胡子都有些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成德皇帝明显受用得很,此时也是一扫方才脸上阴霾,笑着冲李仪之道:“博易(李仪之字今日所言,甚得朕意,本来该赏,但如今国家以战事为先,财货钱缗都当减轻……且先记下来!诸位还有什么要讲的?”
“博易兄说的是正面,王某便来说说反面,好来做个恶人!”王仁微笑着走出列来,“方才李枢密所言,句句是真,但周金周金,只谈金人之优劣而不论我军之短长,是不是有些过于遮掩、过于盲目了呢?”
李仪之闻言,也不去反驳他,反倒是将手朝后一背,颇为好奇地看着王仁。
王仁如何不知他心中早就了然,只是这朝堂上的话总不能让一个人全说了去,总还是得有人来唱唱反调,以均衡视听的。成德皇帝见其人如此,便微微颔首示意。
“北面反复,想来陛下和诸位相公、大人都已经知道了,王某也不再多说其中详细,只谈要略。”王仁伸出两根手指来,“一是战与不战,二是和与不和。”
“陛下日理万机,胸中定有沟壑。眼下情势,若强战下去,非是一两年是打不完的。往年金人南下,其实不过是驱兵五六万、纵马七八千,便能将我边镇诸军打开老大一个口子,随后从容劫掠烧杀而返。似如今这般数十万大军之战,已经多年未见,便是去岁那所谓独吉思忠十余万大军,个中能战者、愿战者、实战者究竟几何,恐怕与往年也并无不同。”
“王卿想说,此番大战本不当出现,是因为朕软禁完颜允恭以致其死,这才惹了金人大举南下,大有要一战而灭我大周之势?”成德皇帝稍稍眯眼,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来。
“非也!”寻常臣子听了这话都得慌乱无措一下,然后赶紧伏地请降陛下降罪,王仁老油条一个,如何不知皇帝陛下秉性,“区区一个女真人的太子,死了便死了……只是因其太子之死,而致如此大战,乃至生灵涂炭、战火连天,颇有些难以称道。”
“故,当前所想,应当是继续为战还是暂且收手。”王仁往前一步,“若继续为战,该由枢密院、兵部处置的诸项事务应当继续进行下去,后勤、粮道、军工都当奔赴向前,以资大军所用,从而图谋河中、解州乃至潞州、沁州大计。若是暂且收手,可先授发军令,缓缓退出,尽迁彼处人口,令其春耕难为、无民力可支,不用一年便足以让彼处金人治所荒废殆尽……”
话音刚落,只听其身后倒吸冷气声齐齐响起,却是诸臣对这平素慈眉善目的老头子又有了新看法……狠呐!
前面还说着生灵涂炭呢,这家伙整的直接迁移人口,途中耗费、损伤无算,便是金人那里也该是一片荒芜了吧?如此地方,日后再打下来岂不是还得费心去整饬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