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二五 猝逝(1 / 2)
三月中旬,春意正浓,暖风拂地,万物复苏。
北边传来的战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汴京,自去年来就沉浸在胜利气氛中的百姓们此时更是欢喜。虽不至张灯结彩,但不管是走在路上的行人、楼馆内坐饮品乐的客人、高声贩卖的商贾,还是那些被视作一国代表的朝廷诸臣府邸中进出的面带笑容的宾客,都彰显着此时汴京城的欢乐气氛。
礼宾院专设的驿馆内,三三两两的吏员正饮酒谈笑,声音洪亮,完全看不出几年前此处谨慎小心、轻声细语的卑微场景。
毕竟这一年下来腰杆直起来了嘛!
正在几人说笑间,楼上却传来砰砰的敲门声。说是敲,其实与砸并无两样,而且砸门声响间还夹杂着不明内容的嘶吼,直教人心里发毛。
“我说,这金狗的太子爷在这儿也关了好久了,得有三四个月了吧?”一个面容洁净、身条修长的年轻人低声冲其他几个老成者问道,“圣上那边也不说些什么处置的法子,就这么囚着……真不怕出啥事情?”
“我也怕,但圣上不说,咱这更不好做些什么。”将一只烧得肥油外冒的羊腿抓到眼前盘中的一个虬髯大汉摇了摇头,“再者,这完颜……完颜允恭,囚在此处数月,按理来说金人的皇帝也该知道了才对。不说雷霆震怒、流血百步,怎么着也该加派兵力弄个大军压境,让咱把人放了才对不是?”
“也是恁的奇怪!”桌角一人啧了一声,“他这太子做的,好似不是太子一般!”
兀地,上面的嘶吼声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年轻男子的哭声透过窗纸在驿馆间来回悬荡。那几个中年人都是胆大的,自是不怕,唯有年轻的新人平素好看一些志怪的话本传奇故事,却是被耳边的哭嚎声给惊了个够呛,忙不迭地端起酒碗来压压惊。
“想想,若是咱的太子爷给金人囚在了上京,也哭嚎、嘶吼如此,圣上会如何?”虬髯大汉吸了吸鼻子,“怕不是明日便能给金人下一封战书,宣战于旨的!”
“又或是战事绵延,阻断了通信,才这么久未传到金国地界?”年轻吏员嚼着还有余温的青菜,“要知道,尽管是囚了他,这消息也还未放出呢!”
“小王(同时期年长者对年轻者的亲近带姓称呼,你祖上须是大周名臣王伦王正道,被称作白衣秀士的……你这一身白衣倒是学得像样,可这见识还需要多练练才是!”那中年男子哈哈一笑,“每逢外宾来大周,或和议、或定亲、或宣战、或通商、或平叛,哪时没有些龃龉之人在这驿馆周围游荡?要知道,京师人口众多,皇城司人又少,哪能管得全部……不定外头那个推着小车的,便是金人派来的细作,要救他家皇太子出去呢!”
王代,也就是年轻吏员惶然回头,见外头并无什么推小车的,才满脸黑线地转过来,惹得桌上几人大笑不止。
“范大人今日也是清闲,能在这驿馆中与我等小吏坐谈饮酒,平素可是见声见影不见人啊!”
年轻人总是火气旺,被调弄了一番后也是反唇相讥,在几个中年男子眼中倒更多是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罢了。
“老夫今日正无公务,又想着这完颜允恭囚了得有百日,该是来瞧一眼,否则死在了此处,却要算老夫的不是了!”中年男子年纪也不过四十出头,却自称老夫,引得笑意未减的几人更是捶桌不止。
“我范成大今年四十有三,你们几人最大的不过三十五,最小的也只有二十四,难道我不能自称老夫吗?”范成大显然是醉了酒,说话与平时差别较大,连文人素来自矜的话语范式都被抛到了脑后,俨然是开心得紧了。
众人见状,忙端酒以对,又是一杯下肚,醉意更甚了几分。
酒过三巡,几人都昏昏沉沉,也不知时间几何。桌上饭菜横扫一空,连新拿来的几瓶酒就给干了个空,此时若是某个上司突然造访,在场几人恐怕都是要吃上一顿挂落的。纵然是范成大这般外交重臣,也免不了被御史弹劾一个渎职的罪名,然后给兴头被打断了的皇帝陛下发配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知州通判什么的,过上几年才能堪堪回转……
“金狗怎么不叫了?”
兀地,王代冲东倒西歪的长官们问道。
为首的范成大摆了摆手,满不在乎:“能有何事,叫累了就休息了,难不成一直呼号下去……嗓子也受不住不是?”
“走,咱几个上去瞧瞧!”虬髯大汉打了个酒嗝,“这厮也得有两日没进过水米了,力气本就没多少,再喊了这么久,别是喊死了!”
几人闻言一怔,纷纷起身跟着摇摇晃晃的虬髯大汉往楼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