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劫五（上）（1 / 2）
伍
“风高放火，天黑杀人，嘿嘿！这天还没黑，生意可又上门了！”
雪泥镇，楼下草原西边的最后一个小镇，过了雪泥镇就进入了楼台山脉，属于铁王堡的地界儿了。十余个马贼在敞着大门的酒馆大厅里围坐了一圈，喝着粗劣的马奶酒，围在他们中间的是一个铁架上烤得滋滋往下滴油的肥羊，说话的马贼首领四十来岁的样子，一头浓密卷曲的褐色长发披散在肩上，眼窝深陷，刀削般的双颊，高挺的鹰勾鼻，钢针弯出来一样的浓密络腮胡子胡乱地堆在脸上，一件脏兮兮的翻毛羊皮大氅裹着他削瘦却魁梧的身躯，他的腰间挂着一把弯月型的刀鞘，紫铜的刀柄缠着细细的皮线，露出在刀柄尾端的是一个铜环，他左手食指勾在圆环上，随着他手指不紧不慢的伸缩，刀身末端未开刃的吞口处有节奏地弹出、合上??，说完这句话他手指猛地一推，紫铜刀镡与包金的鞘口闭合，发出一声清越的金鸣。
围坐着的马贼们顺着首领的目光望向半敞着的酒馆门外，斜对着酒馆大门的是一条青石长街。此时外面乌云低压，雨滴绵密而劲疾地击打在青石上，溅散开来化成乌濛濛的雨雾消散在暗中，但是马贼们却并没有看见远处有什么人出现，没有人哪里来的买卖？
这个季节，楼下草原最烦人的就是这夹雪的雨了，阴冷绵密，落地一夜就会结成冰，然后被第二天晌午的太阳一烤又化成泥泞，实在是没法行路。一般人都不会选择在这样天气里出行，马贼们探头张望了半天，什么都没有看见，一个个都开始怀疑是首领在捉弄他们，但怀疑刚开始街道尽头的雨幕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马队，朝着酒馆方向逶迤而来。众人不禁对首领更加佩服。
十来匹马的队伍算不小的行商队伍了，那些马一个个都高大异常，楼下虽说是草原，可楼下的马矮小，并没有这么神骏的品种，众人盯着马队一个个都露出贪婪的表情。
首领望了眼酒馆角落里除他们之外另一拨来歇脚的客人，那是一老一少两个人，老的有五六十岁了，衣衫朴素，却生了一张天生高人一等的脸。少年十五六岁，一身武人短打装束，随便往那里一坐就透着一股峻峭的精气神。那二人的桌上一荤一素，两碗白饭，少年触手可及处是一口一尺稍长介于刀和匕首之间的兵刃。
让马贼首领约束没有去触犯那二人的原因只是少年泛着淡淡荧光的刀鞘材质——楼台铁，那是产于楼台山，专属铁王堡的金属，这伙马贼纵横楼下草原，但铁王堡可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这分寸马贼们不说，但得守住。
马贼们来的时候，那一老一少就已经在这里了。马贼首领这次在路上掳获了一个貌美女子，心情大好，可不想节外生枝再多惹麻烦，他们准备吃饱喝足等雨雪一停就起身回老巢，但现在见了这一队神骏的马匹不禁心痒难耐，草原上讨生活的人没有见了好马不动心的。
首领重重咳了一声，叫道：“古尔，去看看！”
那叫古尔的精壮马贼抬眼看了首领一眼，心领神会地将一条刚由铁架上割下来的暗红色肉条蘸满辣角粉与孜然塞进嘴里，两手在油腻腻的皮袍上抹了抹，起身提起身旁那把长度快和他身高几乎一样长的阔刃斩马刀走了出去，迎着过来马队大大咧咧地挡在酒馆门前的开阔地上。
马队停了下来，其中一匹马突前走出队伍靠近了古尔，马上人躲在蓑衣雨笠中等着古尔开口。
“外乡人，哪里来的？”古尔大咧咧地拄着刀问。
“珠郡，”马上人语气谦恭，“去铁王堡给铁侯爷送信儿的！”
“别扯铁王堡，这里是楼下，不在铁家的地界儿上，雪泥镇往东的这片草原上的事是我家大哥摩鹰做主。”古尔摆头用下巴指了指酒馆方向。
马上人朝酒馆微微欠身行礼。
“商量个买卖？”古尔又说。
马上人不接话静等古尔说下去。
“买你几匹马！”
“不卖！”又一匹马突前走出队伍靠了上来，“此去铁王堡差不多还得两三百里地儿，过了这雪泥镇都是转山的风雪路，马卖了你，我们走过去不成？”
赶上来的是位二十出头的少年，古尔眯着眼睛细细扫量了一遍这支马队，发现整个马队里就只有这一人带了兵器，于是心中有了谱，恶笑着向少年找茬：“那，我只能抢了，马是我大哥相中了的，卖不卖都得留下！”
谁知道那年轻人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手拍马鞍偏腿跳下马来，大马金刀地一拍腰间重剑，向他做出一个夸张的不相信的表情：“我叫陆展颜，剑术高超不敢说，但论剑术在帝都也是有响亮名号的，最主要的是我身在秋毫司，吃公门饭，你说要抢我？”
酒馆大厅的马贼们听陆展颜自承公门中人，不由得爆发出一阵阴狠低沉的哄笑，楼下草原上谁会把公门中人当回事，古尔看了一眼同伙挠了挠头，装出一副老实相故意逗弄陆展颜：“嗯，对，对，是我要抢你呀！有什么不对吗？”
先前那马上中年见势头不对要怆火，心想毕竟身处他乡异地，在别人的地盘上硬来可占不到便宜，急忙出语相劝自己手下：“展颜呐，不要冲动。我看诸位英雄是真喜欢这雪里青，我们一行只有七人，带了十匹马，把驮的行李匀一匀，卖他们三匹，不碍事！”
陆展颜哭笑不得，这分明是拦路打劫，但自家领队的狰突崖宗主步青云却如此迂腐，不明事理，他知道此行步青云是皇帝钦点的人，不应该冲撞他，但自己的身份也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他语气中满是气恼地冲步青云解释：“步宗主，楼下草原虽远在西北边陲，可也没出了王土。你们读书人行事谦让惯了，我一介武夫可不受这闲气，让不了，他们横刀阻道，叫明敲响说的是抢，按律已是重罪！”
古尔、摩鹰众匪、角落老少、以及被马贼掳来貌美少女的目光都聚在步青云身上，他的态度将决定事情走向。
步青云大度地笑了笑，面向陆展颜和气规劝：“展颜呐，行走江湖不能把事往绝处做，得留一线见面余地。俗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你呀，太年轻气盛，不必多说了，此行我是主事人我就做主了，分给英雄们三匹马！”步青云对陆展颜先是循循善导，然后又端出自已的主事身份，最后转向酒馆抱拳成礼，问马贼们，“敢问诸位英雄又是哪位主事？我做主分你们三匹马，都是北海秀水城来的雪里青，天下名种，能给个什么价钱？”
陆展颜气哼哼垂手站在马下，不去看迂腐的步青云，而步青云这样说只是为了息事宁人，马贼们还价再低他也会答应的。
马贼首领摩鹰听他说完后起身，慢悠悠度步出门，站定在屋檐下距雨帘一尺的位置，抬眼望向马上笑盈盈的步青云，轻描淡写地还了个冷若冰霜的价：“马是真好，但是三匹少了，十匹马我都要了，至于价钱嘛？好说！用你们七条人命换这十匹马，搭上行李你们也一点都不吃亏！”
摩鹰如老人般在谆谆教诲和他年纪相仿的步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