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柴烈火式的爱情【相亲版】(1 / 2)
干柴烈火式的爱情
“小柴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我在你妈这边收拾屋子,准备后天去买家具。”电话那头传来苍老的声音。
“我妈早些时候没整理吗?现在都快大年三十了。她对我的事情没怎么放在心上吧。”电话这头的小柴语气里颇有怨言。
“彩礼钱,你妈说要把家里面的酒卖了才有钱。她不肯出这十万元,我和你爷爷帮你出。”
“那算了吧!我今年回不了了。”一想到那是爷爷奶奶辛辛苦苦存的养老钱,小柴下意识地拒绝了。
“你不是跟你妹妹说今天回来吗?怎么又不回了。这边都帮你联系好了。
“我这边小区有疑似病例,现在小区被封了,暂时回不去了。”
“你怕是打白话的,现在过年哪里回不来。我们大家都帮你在忙活,你之前都答应的好好的。”小柴奶奶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
小柴深吸口气,又把上述理由说了一遍。
“你是不想回。你是不是连老婆也不想讨了。村里面的单身汉已经有好几个了,你是不是也想成为一个笑话,你也打算在外面流。村里面有个人的儿子在外面混,已经二十年没有音讯了,他的家人都当他失踪了,被弄进传销里面取腰子换寒心。”
“对。我不想回了。我爸爸妈妈都不管事,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现在自己都养不活。以后自己有能力就成家,没有的话,我管好我自己就可以了,只要不杀人放火、不犯法,日子一个人过也挺好的。”
“你现在在哪个地方?”
“你打算叫人把我拖回来。”小柴话从口出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说了蠢话。
“我随你烂在外面……家具我也不买了。你过年都不回,下次你不要跟你弟弟一起回,说出去把你弟弟的名声都打坏了。”
“你过年当真不得回?”电话换成了小柴父亲的声音。
“不回。”小柴没好气得回应。
电话那头挂掉了,小柴顿时觉得面前的饭菜索然无味了。他把碗筷丢进洗碗池,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电脑桌的白色电脑屏幕上正放着今天刚追了一半的动漫,发现自己无法沉浸其中,心窝有一股莫名的焦躁在肚皮起舞。他索性暂停动漫,转而拿起旁边的平板玩游戏英雄联盟。然而游戏操作频频失误,不断送人头,完美带崩队友,最后连对面都开始嘲讽小柴。他连回怼的心情也没有了。放在平常,他都会较真,然后像换了一个人完美打对面的脸。他知道自己挺没用的,连在游戏里找回自信的能力都没有。
他熄掉灯,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好像这样做能隔绝外来的一切,可是身体却冷得直缩起脚跟,像个婴儿一样卷缩起来。他打开了空调,热气在狭窄的室内开始驱散窗外弥漫开来的寒气,可是床还是冰冷的,他扎紧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粽子一样。
不知为何,他开始想起了初中那年那天,自己和弟弟妹妹,以及爷爷奶奶,在红黄的土地上冒着小雨,把红薯的细根埋进土里;想起了自己一行五人,面朝田地背朝天收割水稻,手臂上全是猩红的条印,收拾完水稻还来不及休息就马不停蹄插秧,月亮还挂在天上注视着宁静的夜晚,星星在闪烁着驱散看不见的黑暗,一行五人在漫天飞舞的蚊子里挣扎着扯秧苗。
次日,小柴一觉醒来,感到浑身酸痛,被子也湿透了。梦里的劳动场景,仿佛昨晚自己又亲身经历了一遍,挥汗如雨的那种。一想到今后自己可能又会沦落到当初不分昼夜劳作的日子,他的心里就感到后怕。当初的苦日子,纵然磨砺了他的意志,但相比于同邻人,自己失去了许多童年的乐趣,甚至年少的欢喜。他艰难爬起来,就像自从来到广州后许多个早上一样,仿佛起床已经是一个数学问题,起床时间是一条抛物线,而抛物线的弧度取决于失眠后真正睡着的时候和次日的天气、心情。
小柴在洗簌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有些失神。十年前的自己,还是个稚嫩的少年,那时的自己,勤奋上进,努力学习,朝气蓬勃。眨眼十年,种种经历浮现在眼前,如今回想,竟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果然人生如梦,何其短暂。然而就这短短十年,弹指一挥间,当初的毛头小子,在青年的时期,赫然变成了一副油腻大叔的模样。岁月在其额头毫不留情留下了摧枯拉朽的痕迹,脸上的神情恍惚之间尽透着一股生生不息的死气,仿佛这个人俨然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似乎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精神内核,说不清是在世俗之见的过程之中,还是在自己追逐某些事情都以失败告终的过程之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频频回顾自己的高光时刻,似乎那些过往能够拯救此人,殊不知常常怀念过去,很容易在当下迷失,就像一道曙光,如果被层层迷雾遮挡,也会抵达不了目的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似乎忘了怎么往前走,也不关心前方是否有光,期待这个词已经跟失望没多大区别。连徘徊在当下的心情都没有了,仿佛活着只是一种仅剩对家人的负责,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小柴收回思绪,简单刷完牙后,他摸了摸满脸的胡渣,使劲捏了一把自己的脸,疼痛感也没能使自己清醒一点。头发的刘海已经快盖过半只眼睛,偶尔从眼镜框架延伸至眼眶遮挡住视线,扎得眼睛极不舒服。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使劲甩一下头发。他转身走进睡觉的房间,把蓝牙音响音量开到最大,音乐的狂热节奏顿时响彻整间屋子。再过几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两位合租室友都早早回去了。听着熟悉的音调和歌词,他敞开洗漱间的门,打开花洒等待热水。在等待的间隙,他光着身子,在水汽中瑟瑟发抖。如今的身体,受点风寒,感冒咳嗽发烧就闻讯而来。遥想十年前,在寒冷刺骨的冬天洗冷水澡,反而是一种享受。自从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好好坚持跑步锻炼了。很多时候,他不禁自问,是不是离开某种环境,当初的某种热爱,就再也没有意义了,也没有再坚持下去的动力了。
热水能够使身体摆脱寒冷的侵扰,却不能捂热小柴的心。曾经,这颗同样跳动的心,是那么善良和温暖,感染了身边那么多人,可如今,冷漠和自私,基本上取代了它们,厚厚覆盖了那片残存不多的区域,假以时日,它们荡然无存。虽说经历能够改变一个人,但环境能够塑造一个全新的人。如今回顾过往种种,皆是面目全非。可是那些过去的时光,又怎能轻易被抹去、被篡改,于是便有了这痛不欲生的人生。
“计划有变,今年我爸妈要回去过年。你到我这边来住一段时间。”高中十年好友小龙发来微信邀请。
卧室里充斥着暖气,小柴柔戳着干毛巾未擦透的头发。早在两三个月前,自己就向小龙提出过如果他也不回家的话,过年期间就到他学校蹭吃蹭喝蹭住。如今心想事成的瞬间,小柴却有些犹豫了。原本这段时间的计划是躺尸,温暖的被窝,整个假期无人约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绝对自由,这样的环境,他已经非常适应了。若是突然换到新的环境,怕是不能很快适应。虽然心里有很多不舍,但是他还是选择了过去。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些东西是需要维系的,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都是需要你来我往的。自从九月底结束为期半个月的旅行来到广州,跟小龙的堂哥合租三室一厅以来,小龙至少半个月坐一个多小时的地铁过来一趟,可自己一次也没有去过他的学校。于情于理,自己这一次得去。不能再呆在这样安逸的小窝,整个人都快要发霉了。他把家里面断电断水断气后锁上门,一个书包囊括所有的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
天空有点昏暗,似是有下雨的征兆。最近一周,阴雨连绵,路上都是湿漉漉的。呼吸的空气有点清冷,小柴紧了紧从室友借来的棉衣。小柴以为广州的冬天跟前几年的深圳冬天一样基本上是艳阳高照,就算冷也冷不了几天,没想到这件棉衣一穿就是两个多月。这几个月,自己除了必要的下楼买菜、取快递、接桶装矿泉水等一系列一条龙,基本上是足不出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丧失了冒险的激情,大概是走过的路足够远足够久后,才愈来愈觉得一个人太没意思了。再美好的风景只有自己欣赏,旅途的故事只能说与自己听,在路上的种种心情只能自己体会。年少轻狂时,多疯狂,如今,自己跟咸鱼一样,只想躺平。
在这偏方一隅的小城,自己已经沉沦了快三月有余,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然而这虚假的颐养天年,尽是空虚无聊。纵然知道应该去工作,但始终没有动力。靠着在家办公性质的兼职,不光要养活自己,还要一个接一个养游戏里的老婆。王者荣耀,英雄联盟,决战平安京的好看皮肤,原神的大小月卡和五星角色的专武。xp党、氪金玩家的标签,名副其实。当然,动漫周边的绝美手办也是必不可少的。虽说自己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但文娱消费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很多时候,宁愿自己过得穷点,也要给自己老婆多增加一件衣裳。
从起点站开来没多久的地铁,一节车厢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小柴找了一个单人座位坐下,有线耳机里播放着毛不易的《像我这样的人》。相比蓝牙无线耳机,小柴更喜欢有线耳机,声音通过有形的方式传递到耳朵里,耳线连接了两头,仿佛那些歌声里的喜怒哀乐,自己也能够一并接收。自己二十多年来,也还在人海里浮沉。像自己这样迷茫的人,像自己这样寻找的人,像自己这样碌碌无为的人,应该还有许多人。自己曾经不甘平凡,如今却甘于平庸。像自己这样自甘堕落的人,会不会有人心疼呢?
换乘时,人多了很多。列车进站停稳开门时,人群对流,匆匆擦肩而过。小柴勉强挤上车,依靠自己瘦小的身形优势,靠在座位扶手与门的中间地带。他目光泛散看着周围的低头族,疫情席卷而过的后几年,口罩成了跟手机一样的必备品。抬头者的面容再也看不见了,连带着那些隐藏在面具下的人间冷暖,只能看到一双眼睛。或许在某个瞬间,有人相互匆匆一瞥,但对方又能够发现多少附在其上的人生阅历。
地铁急驶在黑暗的隧道里,呼啸声在车厢绵绵不绝。大家仿佛都提不起什么兴致,保持着沉默。坐在同一辆列车上的乘客们,都做着各自的事情,身旁的人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芸芸众生,皆是陌生人。无数过客,此时此刻就在小柴的面前上演。自己在其他人面前,又何尝不是这人海里的无关大小的一员。科技在不断发展,人情味却极速下降,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即使近在咫尺,却有一种远在天边的感觉。然而眼前无关紧要面露冷漠的人,说不定在其固有的圈子里,却扮演了一个温暖慈爱的不同角色。
小柴在后半段的车程里,坐到座位上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玩起了英雄联盟,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直到身旁一个女生让座给一位带孩子的妈妈所引起的说话声,让他放下了手中的游戏。这一幕,让他想起了几年前自己在长沙火车站进站乘车帮助某位妇女丢失了手机到处求人的往事。自从那一次以后,自己就再也没有热心肠过了。而后许多次,自己也冷眼旁观过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一次次的漠视,最终连泛起涟漪的心思都悄然不见。从那以后,就全然把自己放在心上。经历过这现实世界的无情,再步入到游戏世界里,把自己的诸多情感倾注在角色身上,往往会不可自拔。因为自己坚信虚拟世界的人物,是不会变心的。那个女生靠着栏杆逗小女孩玩,仿佛她已身为人母。小女孩粉糯的模样,非常可爱,一下子触动了自己的某颗神经。而关于那个梦,已埋藏在心里长达十年之久。
零点以后,小柴躺在高中和大学一样的硬床上,辗转身体的时候,感觉自己的骨头被床板无情撵过一般发出脆响。这几年,睡的都是软床,已经习惯了那种弹性的舒服感,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变得柔软了。他在想要不要把自己相亲的事情告诉小龙,毕竟自己嘴上说拒绝,但心里还在犹豫。自从离开大学校园后,所有事情他都选择自己做主,因为只有这样,就算以后走错了路,也不会再怪到其他人身上。可是人生在世,往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且很多时候,听取别人的建议,往往会少走许多弯路。在这矛盾的取舍间,自己又能够把握几分力度呢?纵然自己信不过自己疏远的父母,但认识十年的老友,如果错过他如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的肺腑之言,等到日后回想起来,或许又会是一场遗憾。
“我家里面给我安排了相亲。”小柴开门见山。
“这是好事。情况如何?”小龙在黑暗中翻了一个身。
“但以目前的趋势来看,可能要泡汤了。”
“热气腾腾的泡面要趁早吃。但相亲这碗汤,如果烫,得多吹吹,最好是泼点冷水,降降温。”
“我何尝没想过补救,但是我感觉自己的原生家庭是一团泥沼,越挣扎,陷入得越深。”
“所以你选择了妥协,这一生都要随波逐流了吗?”
“顺其自然会不会好听点。”
“随你。相比你这位经常苦苦思索人生意义的行者,我想你比我更明白两者的区别,虽然两者在某些层面是水平线的关系。你的顾虑是什么?”
“我有什么好顾虑的。好吧!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我有时候好害怕通过相亲的对象,以后会重蹈我爸妈覆辙。
在这相处的十年间,我在他们身上看不到一丁点爱情的影子,只剩下勉强维系的亲情,甚至,连这脆弱的亲情,都稀薄得快要成为一个泡影。日常相处,一地鸡毛。话不出几句,无论什么事情,我妈都能即兴发挥扯着嗓子骂人。家里面哪一个都被她骂过,但骂得最多的是她的丈夫。
在我妈的眼中,她的丈夫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没用男人。在我看来,他是一个固执死板,还是一个不顾家的父亲。特别是最近十年,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想在家里面搞一个豆豉加工厂。为此,他把后面的一层屋独自起成了两层,还盖了从屋前到屋后的两三个相连长达百米的雨棚。更奇葩的是,他还在前屋第四层和建在山上后屋第二层之间架了一个长达十余米的铁桥。屋前屋后楼上楼下,安装了不下十余部摄像头。
所有的人都不看好他这个项目,都劝他不要搞这么多事。但是他还是一意孤行,而且还坚定不移去外面搞钱。每次去广州中山累死累活打几个月工,就回来继续他的基建工程。然而他的鸿图伟志,在大家眼里就是一个笑话,还用了碉堡这个生动形象的词来比喻他的成果。
这几年我回到家,曾经高墙的院子洒满了阳光,抬头还可以看到蓝得发银的天空,这番场景我再也感受不到了,只有钢铁覆盖整片空间的压抑。前前后后花了十万多,为什么就不能把这些钱拿来改善一下居住环境和提高生活水平呢?前半生碌碌无为就算了,后半生还要使劲折腾。而且这个项目一个空壳就花了这么多钱,以后更加是一个无底洞。我不知道他的脑回路是什么构造的,但我觉得他就是脑子有病。我全家已经不管他了,他赚的钱,随便他怎么造。以后的义务,就只剩下给他养老送终。
“你是真的回不来,还是假的回不来。耐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