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医术建功 盐道余震(二)(1 / 2)
宁国府,贾家祠堂。
贾家‘攵’字辈以上的近支男丁齐聚一堂,‘代’字辈的老人也来。
其中便有西府这边的,贾瑞的爷爷贾代儒,还有东府代字辈带头的贾代修。
堂内气氛肃穆,各自盘算却安静的反常。
贾敬坐在前排角落里眯着眼也不开口,还是贾代修颤巍巍拄着拐杖站起身来,众人的目光随着这老头儿的身形移动。
只见得他慢悠悠挪至牌位前,上了一柱香后退后两步,甩开了要过来搀扶自己的孙子,郑重的跪下拜了一拜,起身后正对刚刚宣读完分家文书的贾代儒,声音沙哑道:
“代儒贤弟,我本是个粗人,不喜欢你那之乎者也的词儿,但也懂了些意思。
若老朽没听错,你们不但要分家,还要将贾家祠堂移入西府?老朽我可有听错?”
说完面向贾政贾赦两兄弟,提了声音说道:
“这是你们两兄弟的意思?还是那贾史氏的意思?”
贾赦只尴尬的笑,贾政却是方正的,长辈提问便需有问必答,于是道:
“回伯公,是我的意思,母亲大人也是同意的。”
贾代修‘哈’的一声嗤笑出声,转过头面向贾代儒质问道:
“我素知贤弟自小便以儒者自居,那些个圣贤书里有哪一条写了,大家大族开除子弟后辈和乔迁祠堂之大事,可以任由一个后院妇人决断了?!代儒贤弟,这也是你的意思?”
这明着是对贾代儒说的,实际可不是在骂贾政。
读了这么多年书,工部堂官也当了这么多年,却任由贾母牵着鼻子走。
贾赦对这老头儿升起一丝欣赏,他看不惯自己弟弟久矣,贾政的脸却黑如锅底,又不能明着反驳,毕竟是长辈,代表的是整个东府,一言不善便会引众怒。
只好把视线转向贾代儒,希望他能代表西府说些什么,不然这家还怎么分。
可贾代儒也是一脸苦相,他本就是个只知读书的酸腐,比之贾政有过之无不及,又怎知此刻该说什么。
祠堂内东府的后辈也开始议论纷纷。贾代修眉毛轻挑道:
“既到了这一步,老头子我便倚老卖老,直说了罢。
这几年东府这边是出了个别不成器的子孙后辈,坠了祖宗的名头,可你西府好到哪里去了?!
诺大的荣国府,里里外外这么多事情,竟全由一干女流之辈操持把控。
教的儿子不成器,诺大家财全给了那王氏娘家,还搞出个什么‘衔玉而生’的名堂来,这是谦弃我贾氏一族活的太滋润了不成?!
怎么,有危机了两府全担着,有罪责了便想拋弃我们明哲保身?!
我倒要问问你这读书种子,圣贤们就是这样教你做人的不成?!”
看着面色难看的西府众人,这老头儿越发来劲,竟又喝道:
“去叫那贾史氏过来,我便要问个清楚,我那代善兄弟便是这么让她管家的?”
听他越说越不像,贾代儒实在忍不下去,沉声劝道:
“代修兄,有事便说,何苦当着祖宗如此不顾脸面,大家说到底还是一家人不是?”
贾代修更怒了。咧着嗓子大声道:
“呸!一家人,你去问问贾史氏那老虔婆,还有这两个应声虫,如今可还当我们这一支是一家人?!”
贾政听他骂自己母亲,再也忍耐不住,也不顾忌一直一言不发的贾敬了,右手狠拍了椅背怒声说道:
“够了!代修公!
今日之事已成定局,想拖着我荣国一脉与你们垫背却是痴心妄想!
这家你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再这样胡搅蛮缠呼喝宗祠,就别怪小辈无礼。
再不济,贾某便上折子禀明了宗人府,到时便由圣上替我贾家分说清楚!”
看着这平常温文尔雅的贾政竟也如此硬气,贾代修反倒愣在当场,祠堂内也是一片寂静。
贾赦觉得自己此刻该出声了,说不得再笼点人心,便缓声说道:
“伯公莫气坏了身子,此事也非我等愿做,以子弑父之罪太过惊悚,宫里和朝堂必是要过问的。
若留得我西府,真到不忍言之时还可帮扶一二,若我贾氏全族皆陷入此泥潭,后果当真难料,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伯公多多谅解才是。”
贾代修也明白,只不过不忿于西府这遇事就撂挑子的作派,长叹一声也不想再骂,仍不死心的问道:
“我贾家也是四王八公一脉,难道真无人为我贾家求求情?老一辈的交情如今真的不管用了吗?”
这话是对贾赦的,回答的却是贾政,他发完火也觉得刚刚的话绝情了些,便回话道:
“当今天子是何秉性伯公也当知晓三分,单看那赵太后母族的下场,还有哪个敢为我家求情?如今不落井下石也是看在父辈的面子上。
好在珍哥儿并未真出事,敬大哥也早早处置了那孽子,想来陛下当会顾虑一二,不会论罪过重的。”
贾代修这才看了眼仍眯眼假寐的贾敬,无奈的长叹一声拄着拐重回座位坐下。却听得从头至尾未发一言的贾敬此时却开口了:
“两府可分家,但我有两句话说。”
贾政看着这位份量极重的终于同意了分家,哪有不应的,便赶忙拱手说道:
“敬大哥但说无妨。”
贾敬看也不看他一眼,仍是眯着眼睛,口中道:
“第一、将珍哥儿除族,暂时寄居府内养伤,等伤好了便派人送回金陵老家吧。给他些田产铺子,够他一辈子吃穿不愁便是。东府先由啬哥儿暂时打理。
第二、宗祠不可轻移,若真到那日,便将宗祠交由三房代儒公打理。
此两条一条不改,若不应,你我同去面圣便是。”
贾代修是没有功名的武夫一个,贾敬却不同。
虽不知是何缘由莫名前去修道,但却未曾被夺去进士功名,作为前宁国府继承人当然也是有资格进宗人府的。
对于贾政所说的威胁之语,贾代修怕,贾敬却是不怕的。
贾政贾赦两兄弟相视一眼,虽不满宗祠要移入三房,此刻却急于摆脱东府,宗祠的事情以三房的能耐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事过之后再索要不迟。于是答应道:
“敬大哥坚持如此,便依大哥之言。”
双方签了文书,此事便盖棺定论。此后荣国宁国虽同为贾姓,却再也不是兄弟之贾,只是同族之贾罢了。
贾敬确是聪明的。
为何要将贾珍也除名,这逆子竟敢觊觎儿媳的美貌,也不知他哪来的那么大胆子。
若此事事发,那可不光是处罚轻重的事情,灭族之祸都尽在眼前,到时自己也难辞其咎。
还有把祠堂移入三房,更有其深入的考量,暂且卖个好吧。今后不论哪方成事,自己都能立于不败之地,到时或可保住贾家也未可知。。。
皇宫,承德殿。
太上皇刘瑜斜靠于侧殿榻上,手里拿着龙骥卫送来的密报,脸上露出浅笑。
老人的面相虽仍威武不凡,精神看着也还矍铄,双颊却有着不太正常的潮红,皱纹不多却如沟壑般幽深,长长的灰白发丝披散于双肩,一派垂暮王者之相。
殿外传来‘噔噔’的脚步声,一小道手挽拂尘立于门侧躬身道:
“禀太上皇爷爷,太后殿外求见。”
原是自从迷上修道,康帝便将宫人尽数打发了,只留下老道士‘云岚天尊’和他的徒子徒孙在身边伺候着。
这老道士长的一派仙风道骨,据说是康帝第六次南巡时从天上‘飘飘然下界’来到了康帝身边。
从此康帝便惊为天人,一心跟着老道士修道,国库空虚便有这‘天尊’的功劳,不计后果的全国大肆修建道观,那海量的金银不要钱似的砸下去,却并未换得康帝得道飞升。
除了服‘仙丹’后精神的确好了很多,并无别的效果,难得的是康帝却对此深信不疑,毕竟‘飞来飞去’的神通,可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
“请进来吧。”
自从八大家覆灭,康帝便托病有意躲着赵太后,直至今日收到情报,才同意见她一见。
赵太后眼含热泪跪倒榻前抽泣道:
“皇上终于肯见妾身了,皇上的身子可好些了吗?妾身快要担心死了。”
赵太后还是有脑子的,没有直接哭诉家事。
康帝看着眼前这风韵尤存的妇人,毕竟相伴多年还是有感情的。但于大玄天下比起来,这些感情便显得微不足道了,心中有些可惜,便直接道:
“朕知你心中所想,其实留你常伴身边便是为了这一日。
国库空虚盐政糜烂,朕的皇儿着急,朕又岂会不急,一方面是想点拔一番新帝磨炼他的手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引你赵家当这出头鸟,以便能将八大家一击而溃。
如今对你和盘托出,也是念在你多年陪伴的份上。但既已知晓,朕与你之间便再无可能!
不必太过伤心,朕不会杀你,且也知会了皇帝,会给你赵家留下香火存续,不会赶尽杀绝。”
意思很明白,就是除了她自己和这留下的一缕香火,赵家全族将再无一人能活。
她这个太后虽活着也免不了一个软禁深宫的下场。
赵太后眼里的震惊慢慢变成了绝望,美眸中的生气一点点的消失。
她似一具尸体般抬头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深爱着的伟丈夫,口中发出的声音仿佛地狱幽魂的哀怨:
“为何选我?”
康帝也非绝情绝义之人,但身为帝王他已看惯了生死。便柔声道:
“因你有个胆大包天的哥哥,还有个狠辣好色的侄儿。更因这千疮百孔的大玄经不起太长时间的折腾了。
这盘棋才刚刚开盘,你是棋子,你赵家是棋子,为了这大玄,还会有更多的棋子牺牲,甚至到了某一步,朕也可以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