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肝胆两昆仑(1 / 2)
待那位瘦骨嶙峋到不似活人的大师坐定后,霍白瓷十分恭敬有礼的欠身问道:“师父,您喝点什么?”
俗名萧元忠的一衲老禅师仅是笑了笑,淡然回应:“我刚睡醒不久,尚还有些倦意,来点提神的就好。”
霍白瓷思量片刻,提议道:“那便……‘达摩睑’如何?”
中原头号苦行僧一衲点了点头,“极好。”
霍茶圣从柜子里取下了一个做工相对精美的陶瓷罐头,小心翼翼的将之捧至了茶桌上。他从陶制罐中拿出紧密包裹着珍贵茶叶的纸囊,对众人简略介绍:“传闻当年达摩祖师面壁参禅时,为了驱扫困意,不惜割掉了自己的一片眼睑,眼睑落地后生根抽芽,竟长成了一株茶树,达摩每感疲倦乏力,便摘叶而食,以使自己精神振奋。只因这茶同样极具提神醒脑、亢奋精神的功效,故得名‘达摩睑’。”
语毕,便即开始着手认真沏泡。
趁着茶圣霍白瓷冲水泡茶的功夫,关昭关老五出言问探道:“大师,你刚才说在此等候关某多时,不知所为何事?”
天下禅宗之表的一衲禅师并不急于回答此问,转而温言问道:“关居士,这篇《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是我宗传世经典,不知居士听后,可有些许感悟否?”
自众人进茶屋起,霍白瓷的妻子李芷便一直在轻敲木鱼,口中持续小声念诵着听不真切的佛经。
关昭洒然一笑,“从前听老霍说过,边喝茶边听经,对领悟佛理有帮处,这叫做什么‘禅茶一味’。哎呀,也不怕大师笑话,我关老五是个糊里糊涂的粗俗鄙陋之人,也弄不懂什么一味两味的,更别提有什么心得感悟了,就是觉着好听,茶喝起来更有味道些。”
枯瘦若干柴的一衲禅师眯眼笑道:“茶变好喝了,这何尝不是一种感悟呢?”
这时霍白瓷也已泡好了“达摩睑”,先为恩师沏了一碗,再递了一碗给多年故友关昭,笑道:“老五,这茶喝起来更有味道,你尝尝。”
自称粗人的关老五端起茶碗,刚啜了一口,立时“唔”了一声,吐了吐舌头,蹙眉叫道:“这茶好生苦涩!”
霍白瓷呵呵一笑,“你先喝了清茶‘红渚莲花’,再喝这刚沏好的头泡浓茶,必然是又苦又涩的。”
“好哇老霍,你原是故意的!”关老五高声嚷道,“你这老小子,真是越学越坏了。”
霍白瓷哈哈大笑,拂须仰头道:“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这茶喝起来味道可足了。”
霍茶圣的授业恩师一衲禅师也饮了一口刚泡出来的浓茶“达摩睑”,点头赞道:“鸿雁,这一沏泡得恰到好处,不错啊!”
霍白瓷听得大师此般称赞的言语,深感喜悦的说道:“能得师父夸上一声好,徒儿今晚必能睡个好觉了。”
关昭撇了撇嘴,嘘声道:“老霍,你可是当今茶圣啊,区区泡一壶好茶有什么稀奇?”
霍白瓷正欲辩驳,其师父一衲禅师抢先一步开口道:“圣人又不是完人,总也会出现纰漏,总也有疏忽的时候,泡茶煮茗时考究繁多,想要沏出一壶好茶,可并非什么易事啊。”
霍白瓷立即跟着附和道:“老五,听听我师父说的,你当泡茶很容易么?里头的门道可不少,光是讲,就能讲上整整一天了!”
关老五捏了捏鼻梁上头的睛明穴,着实对此表示无奈,“得得,我这人啊,喝茶还行,你要跟我讲泡茶的门道,我能睡倒在这儿。”
坐在旁边的青衫魏颉心下十分奇怪,腹中不禁暗道:“关大侠一代人杰,视死如归也便罢了,可霍茶圣怎的还有闲情逸致大开玩笑?多年好友意图赴战求死,他竟无半分惋惜之情么?未免有些太过凉薄了罢。”
一生只着一件衲衣的一衲禅师又默默喝了会儿茶,忽道:“听闻关居士有一口传世宝刀,乃天下十大名刀之首,不知可否借贫僧一观?”
关老五作为托身白刃里的武道豪士,性子贯来极是坦然直率,当即将那口爱刀从腰间取下,双手递了上去,“大师请看。”
一衲禅师接过那柄有着盖世威名的长刀,刚拔掉刀鞘,一股凌寒冷冽的神妙气机霎时从刃身透了出来,屋内众人无不受之影响气息。
魏颉仅仅快速瞥了一眼,便即忍不住浑身一哆嗦,暗暗感叹:“不愧是‘天下第一刀’,杀气竟如此凌冽恐怖……剑仙李太清那柄青莲剑上附着的‘玄寒真气’也不过如此了,刀圣之爱刀,当真名不虚传!”
一衲将没了刀鞘的极锐长刀捧在手里,仔细观赏了一番,由衷赞扬道:“果然是好刀。”
“哎,大师缪赞了!”关老五笑着自谦道,“不算太好,不过是用起来顺手一些罢了。”
“关居士不必妄自菲薄,老和尚又非甚么不识货之人。”一衲笑道,“这刀的名字,可是叫做‘唯我独尊’?”
“正是,刀名取自释教佛祖的那句‘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关昭憨笑道,“嘿嘿,我觉着好听,便偷过来用了,也没征求过佛祖他老人家的意见,算是欠他的啦!”
霍白瓷拧眉责骂:“老五,别口无遮拦的,佛祖岂会与你一般见识?”
一衲禅师低头啜了口浓茶,抬起头发问:“那关居士可知‘唯我独尊’里的这个‘我’字是何意思么?”
关老五一怔,迷惑道:“我便是我啊,哪能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霍白瓷摇了摇头,点评道:“老五啊,你这就狭隘了。”
一衲淡淡的笑道:“这个‘我’字,乃是自心自性之意。”
“何为自心自性?”关老五皱眉问道,“在下不懂,大师给讲解讲解。”
“自心即是本心,自性即是我们原本的样子,世间一切法,皆由心所造,唯有先见本心,方可见真我。”一衲禅师正色道,“命由己造,福缘自求,释迦摩尼说‘唯我独尊’,便是要人以本心本性为真,以自己为世间之最上者,人人见真我,人人皆是佛陀。”
关昭似懂非懂的点了几下脑袋,咧嘴笑道:“原来还有这等说法,我本以为是佛祖他老人家狂得厉害,天上天下,唯有他一人独尊呢,哈哈!”
霍白瓷哀声叹道:“唉,你未免把佛祖想得太过傲慢了。”
“得得得,我现在这不是懂了吗?”关老五双手合十谦逊道,“之前是我想错了,对不起佛祖他老人家,我在这里给他赔罪了。”
满脸凹陷饿痕的一衲禅师嘴角微微上扬,凝视着刀圣的精烁双目,问道:“关居士,你真的懂了么?”
关昭蓦地一愣神,呆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释圣一衲禅师岔开了话题,指了指手中的那柄天下第一名刀唯我独尊,问了个相当古怪稀奇的问题:“关居士,你可知道,这‘刀’也有真我么?”
关老五觉得这问题还挺新鲜,挑眉奇道:“一把刀有什么真我?”
“有的,有的!”一衲笑道,“所谓‘真我’,即是超脱一切苦厌烦恼,自在真实之我,万物皆有‘我’,刀自然也不例外。”
关昭嘿嘿一笑,促狭的说道:“大师,那你能否把这柄刀的‘我’给叫出来,我坐着陪这刀聊上一聊。”
面黄肌瘦的一衲禅师摇头否定道:“不可,‘真我’乃空之本源,无形无限,怎能叫得出来?”
关昭眉头打结,轻叹一下,没好气的问道:“大师,既然叫不出来,那我怎知‘真我’到底存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