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饮茶话当年(1 / 2)
牵白马的青衫魏颉,抱鸟笼的绿衣卜倩,以及刚醒转不久的刀圣之女关樱,三人跟随关昭关老五来到了天门城中的一家茶肆。这是一家开在犄角旮旯阴影里,毫不起眼的小茶肆,店面又破又旧,与城中诸多装潢富丽的大门店相比,实在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
门口那张积了灰的木头招牌上自右及左写有“且将新火”四个行书大字。应该是出自江州太守白符那首《望江南》里的句子——“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关大侠堂堂一介武林刀圣,为何要带我们来这里?”魏颉心下费解,“而且既要喝茶,怎不去城里那些大的茶馆,这种小破地方,能有什么好茶?”
此时正值晌午饭点,街上的各家饭店酒楼门庭若市,这间藏在弄堂里的寻常小茶肆却甚是清冷,连半个能瞧得见的喝茶顾客也无。入得店内,一个肩头披挂毛巾的中年堂倌慢悠悠跑出来招呼。
“喂,快去把你们老板叫出来,就说是老五来看他了。”关昭简单吩咐道。
堂倌依言去了里屋叫人,不多时,一名身穿交领连缀衣,戴冠束发的长眉老者自屋内匆匆奔出,倒履相迎,显是热切至极。
“老五,你总算来看我啦!”裰衣老者欣喜若狂,“我可想念你得紧呐!”
关昭亦是喜笑颜开,“十多年未见,你这‘茶博士’也变老了啊!”
“茶博士?!”魏颉心下暗惊,“这人莫非便是那‘茶圣’霍白瓷?”
霍白瓷,字鸿雁,号“一味居士”。
幼年时丧父丧母生活窘迫,在黄河边被青泥寺方丈一衲禅师救下,于寺中收养栽培多年。大师不仅精通经文佛法,且对“荼道”颇有研究,见少年霍鸿雁有志于此,便悉心授业,将毕生的“荼艺”尽数传之。霍白瓷二十五岁时著下传世名篇《说茶》三卷,典籍中出现“茶”之一字,当以此为首创。《说茶》一书传播甚广,“茶”之一物也因此而火速风靡中原、家喻户晓,更有人将“喝茶”奉为“关门七件事”之一,一味居士则被敬为当世“茶圣”。
而立之年得礼部尚书亲自接见,因其衣着不够规范得体,为尚书所鄙夷嫌弃,被嘲笑讽作“煎茶博士”,后虽官拜堂堂太子文学,终于得以扬眉吐气,但“茶博士”这一谑称仍在坊间长久流传了下来。
戴冠老者面露苦笑,“老五,这都三十年前的名号了,还提它作甚?”
关昭哈哈笑道:“要提的,要提的!这世人一说起‘茶博士’三个字,哪个不会想到你霍白瓷霍茶圣啊?”
“行了行了,快别在外面瞎贫了,都进屋里来坐着说吧。”在茶圣霍白瓷的带领下,众人进入了位于里头的隐秘屋室。
刚入得屋内,一股浓郁沁人的奇特香气扑鼻而来,地上盘腿坐了个身穿浅黄色单薄衣衫,头戴普通珠钗的中年女子,正兀自往炉中添着香料。
女子的两鬓虽已微霜,脸上却并无多少明显的皱纹,五官十分秀美,素手添香,有兰蕙仙草之质。
“秀兰,快去烧水,有客人来了。”霍白瓷刚叮嘱完,那个名叫“秀兰”的美丽女子便即起身应了一句,提着水壶缓缓走出了屋去。
“听闻霍茶圣的妻子姓李名芷,字秀兰,六岁写诗,八岁出口成章,十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才女。”魏颉腹中暗道,“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今日一见,果真风仪不凡,是个娴静端庄的大家闺秀。”
屋内有两副体型不小的柜子,一副塞满各种书卷,另一副则放满了大大小小的陶罐,西墙上挂有一幅书法墨宝,写着“禅茶一味”四个草书大字,地上搁置有一张做工精良的木雕茶桌,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茶具,公道杯、闻香杯、品茗杯、茶荷、茶壶、茶碗、茶匙、茶筷、茶托、茶盘、茶巾、茶滤、茶漏、茶桶、茶宠、茶刀、茶置、茶洗等等,可谓应有尽有,工具齐全。
桌旁有一鼎往外飘着阵阵奇妙烟气的香炉,一个用来煮开水的炭锅,还有一个面积更小的案几,几上摊有一个木鱼、一根木槌以及一本手写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除了有些驼背佝偻的关昭关大侠外,其余几人皆直挺脊梁,盘膝围坐于茶桌旁。
炭锅内火焰旺盛,正在慢慢煮着铁壶里的水,才女李芷坐回位子上后,一边轻敲着木鱼,一边细声念诵着佛经。
煮水声伴着诵经声,茶室内一片庄严祥和,恍若一处佛门圣洁的修行之地。
“老五,我听说你一个人跑去了天烛国皇都,一刀诛万贼,入九阶尘仙境界,哎呀,当真是潇洒无限呐!”茶圣霍白瓷赞叹道。
刀圣关老五微微一笑,“一个人闯天烛国是真的,入了陆地尘仙也是真的,至于‘一刀诛万贼’嘛,都是江湖上瞎传的,没那么多,撑死也就杀了八千多人,那时候我经络内的本命真气已所剩无多,估计撑不到杀一万人,就要暴死当场了。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重甲士,你当杀起来很容易么?”
铁壶里的水开始逐渐鼎沸,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若是没有‘他’来相救,姓关的多半早在九年前就死在天烛国上京了。”关昭特意把“他”这个字说得很重。
“对啊,听江湖传言,当时有位天庭神仙下凡,将你从数万狼蛮铁甲的包围圈中救了出来。”霍白瓷问道,“那个‘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此时,李秀兰忽然停下了诵经念佛声,“鸿雁,水开了。”
霍白瓷“嗯”了一下,用白毛巾裹住壶柄,倒出开水,将所有茶具都烫了一遍。
“秀兰,要‘红渚莲花’,你去把罐头拿过来。”霍白瓷柔声吩咐道。
李秀兰依从丈夫,遂从架子上捧来了一个体型小巧的陶瓷罐头。
“此茶产自江南道红渚山,芽叶完整,且相对细嫩,没有过分浓醇的香气,汤色淡而澄明,最适合解腻清口。”霍白瓷微笑道。
他说着就将一个裹得严实的纸囊从瓷罐中取了出来,剥露出里面的茶饼,用茶匙刮下部分茶叶至紫砂壶中。
灌沸水入壶,倒掉“头冲”,再灌满第二次。
李芷在他面前放了四只置于托盘上的茶碗,霍白瓷高悬茶壶,让开水从壶口顺利直泻而下,注入四个碗中,上下提拉三次,半点茶水也未溅出,每一碗皆斟至七分满。
这是名为“凤凰三点头”的倒茶技巧。
斟完茶,霍白瓷放下了紫砂壶,让壶口对着自己,双手持茶托,将第一碗茶递给了坐于左首处的刀圣关昭。关老五并拢食、中两指,在桌上叩了三下,是为“谢茶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