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插曲（1 / 2）

忽然，人群中传出一阵骚动，彼此推搡起来，望过去，一位相貌端庄的年轻公子正被几个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团团围住，仆从侍卫挤在一处，堵得水泄不通。

其中一位男子掏出手中的画卷塞到年轻公子手中：“谢公子，我女儿芳龄十六，貌美如花！”

“谢公子，你若娶我女儿做正室，陪嫁黄金九十两！”

一位商人模样的男子推开他，高声打岔道。

京城里素有榜下捉婿的风俗，科考及第者，可谓“一日成名天下知”，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可谓十分抢手。

正因此，达官显贵、富室豪商们的择婿车将路堵得水泄不通，只消听见哪处中了进士，便一窝蜂围上去，一不问家世，二不问人品，三不问婚否，势必要抢先以女妻之，招揽为婿。

那谢公子满脸堆笑，春风得意，当即在其中挑了其中一位开价最高的老丈人，准备随他上马车。

宴涟漪兴致恹恹，正要转回身，忽然肩膀被一个跑来的女子猛地撞了一下，皱眉望过去，却见那女子一步也没停，径直冲入人群中，一把扯出那谢公子的衣袖，大力将他拽下马车。

“姐姐，”郑佳见宴涟漪踉跄两步，忙关切问道：“你可受伤了？”

宴涟漪的目光有些费解，穿过人群落在那举止奇怪的女子身上，说道：“无妨，那里发生什么了？”

郑佳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二人怔目打量了一会儿，才从一众拉扯叫骂声中辨认出事情的真相。

“我乃谢郎原配妻子，六年前与他成亲，村里各位长老都亲眼瞧着的，”

那女子站在人堆中，似乎鼓足了勇气，孤注一掷大喊道：“这些年我们举家吃糠咽菜供他读书习字，如今我身怀六甲，他一朝高中便抛妻弃子，上了他人的择婿车！

“你们评评理，此等忘恩负义之人，怎可容忍！”

她身形娇小，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衫，肚子已隐隐显怀，独自一人站在乌压压的人群中呐喊，显得分外孤独。

“简直是胡言乱语！”谢公子被她扯着，气急败坏骂道。

见围观的众人并无相信之色，他显然不想因此失了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

瞥了眼新认的老丈人，忙道：“就算如此又怎样，你这般不守妇道、撒泼羞辱，明日一早等着休书送上门罢！”

说完，他手臂用力一甩，那女子毫无防备，被推倒在地面，捂着肚子发出一声痛呼。

“谢郎，你怎可如此背信弃义！”

女子挣扎着撑起身子，泪水顺着面颊滑落下来，无助的目光从周围身上一一扫过，却无一人敢得罪这金贵进士，上前帮她说话。

谢公子毫无怜悯神色，忙不迭又上了择婿车，马车缓缓离开，众人也渐渐散了，留下一片嘘声。

倒在地上的女子身前落了一片阴影。她仓惶抬起头，看见宴涟漪递过来的荷包。

“拿着，”宴涟漪将装满银子的荷包置于她手心，片刻，又道：“此人品性恶劣，不值得你如此。”

女子愣了一会儿，才认出面前之人正是方才自己行色匆匆之际撞到的路人，脸上的讶异几乎掩不住。

“谢郎已不要我了，我只是乡下一村妇，无谋生之计，又怀着身孕，往后也嫁不到好人家……”

女子掩面抽泣着，将荷包推回去，宴涟漪没接，荷包便“啪嗒”一声重重跌落在地面。

“小姐收回这荷包吧，我这辈子已没了盼头，也不需要此物了。”

沉默了许久，宴涟漪淡淡道：“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

她没再多言，眼神从那女子身上移开。

人满为患的街道上，这一块儿寂寥得几乎触到冷漠，宴涟漪举步走远，清晰地听见脚下步声笃笃。

敲打着心脏，随着余光已看不见地上崩溃的女子，声响缓缓没入人群。

“这世道向来如此，姐姐也无需伤怀。”马车内，见脸宴涟漪色沉郁，郑佳轻声宽慰道。

宴涟漪若有所思：“我在想……若是女子亦可像男子一般读书习字，抑或有一门谋生的本领，会不会摆脱这依附于人、身不由己的命运。”

“你可留意了今日榜上名录，十之八九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像方才那谢公子一样贫寒的出身十分稀少，”

她似乎盘算着什么，又道：“若有一日民学不再那样昂贵，普通人家的子弟亦可科举入仕，此等事件，便也不会再那样猖獗。”

“姐姐的意思是……”郑佳似乎领悟到什么，试探道。

她转向玥彤，问道：“我记着京城中我们还有些空置的土地产业，你回去整理一番，若有合适办学之地，便拿给我看。”

玥彤点头应下，郑佳的眼中已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崇拜之意，由衷道：“姐姐胸怀宽广，心系天下子民，令我钦佩不已。”

“倒也不必如此夸赞我，”

宴涟漪似乎有些羞赧，颊边浅浅的酒窝浮现出来：“既是兴办民学，定还是要赚些银子，待我回去仔细考量，规划田地、山场等书院产业，发商生息，有薄利可图，便会有更多人参与其中，届时若能普及民众，方能为良策。”

“是，姐姐深谋远虑。”

宴涟漪在书房中闷了一整日，第二日午时才拿了地契，出了清慕园，预备去勘察一番。

马车行了半路，却忽然停了下来。

“小姐，前边人山人海的，像是堵了路，”马车夫打探了消息，回身说道：“只能绕南面那条路去罢。”

她凝神看着手中的书卷，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