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小奶狗（2 / 2）

咚咚作响的心跳猛烈，如搭在弦上一触即发的箭。

宴涟漪溢满眼眶的晶莹泪光便顺着隐隐发红的脸颊流淌下来。

“殿下不日便要回别国去，本宫一个人在这儿，你可知多少豺狼虎豹想要本宫的命，”她声音轻柔温婉，像是含了委屈，又抬起，双含泪的眸子看他，说道：“本宫不为自己做些打算，恐怕在九泉之下化成灰了，殿下也不会记得。”

她生的太美，蹙眉嗔怪的模样着实动人，姜漓的身影隐没在昏暗中，良久，像是理智与情感砥砺纠缠。

他生性多疑，往常行事，凡是抓出了破绽，绝不会再留任何机会，毫不犹豫地斩草除根，可如今，他心里却止不住动摇。

“娘娘……”浓烈的酒意涌上大脑，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身子一会儿如在烈焰中炙烤，像被丢进冰冷的深潭中浮沉。

他知道他太爱她了。

正是因为这样的爱，令他丧失警惕，一次次被她的言语所蛊惑欺骗，如同孤身站在礁石上，面前是危险的巨浪，下一秒便要将他吞没。

“殿下深夜闯入本宫寝殿，当真是冒失无礼极了！”

宴涟漪已平复下心绪，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他姜漓跟前，定睛直视着他，神色郑重：“殿下可清楚，某种意义上说，本宫是你的庶母，你这样做，将本宫置于何地？”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显然是带了责怪的意味，如重锤落地，撕开了那一层密不透风的身份的纸，一瞬间令他的心神猛烈摇晃起。

“可微臣并无此意……”

见姜漓凝眉深思，宴涟漪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挑起了分毫，又凑到他跟前，低头作势揉了揉被他握痛的手腕：“不过殿下醉了，本宫大可不与你计较。”

一番话真假参半，却又颠倒黑白，扯着礼义廉耻的幌子，把过错推到了姜漓身上，令他不由自主生了懊恼，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疑心过重，冲动之下，误会冒犯了她。

僵持地对视着，各怀心事，似乎谁先移开眼，便是不可宣之于口的落败。

不知过了多久，姜漓眉眼间隐隐流动的戾气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含着愧疚的温情。

他本就受着宴涟漪的恩情和庇护，却几乎从未回报她什么。

他自以为可以护她周全，可她却浑然不知，身居在那样高处不胜寒的位置，哪怕使些手段保全自身，他又有何资格苛责？

“微臣错了，娘娘。”他轻轻叹了口气，垂下头，真心实意向她道歉。

宴涟漪的唇微微抿着，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向地面。

那影子起初像只暴躁且张牙舞爪的狼，随着他俯下身讨饶，又变成低声下气的小奶狗。

姜漓声音有一瞬间的哽咽，承诺道：“往后，微臣不会再打扰娘娘。”

宴涟漪胸中悬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烛火燃到最末，倏地熄了。

屋内暗下来的一瞬，姜漓的身影从窗边翻身而出，转眼埋没进后院半人高的灌木丛中，片刻，随后消失不见。

宴涟漪眉眼深沉，注视着窗外。寒风透过未关的窗棂倾泻进来，却不觉得冷，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抬起手，指尖在嘴唇上触了一下。

残留的余温和酒意，一寸寸沁到她心里。

她恍然觉得，在这精心谋划的圈套里，原本没有输家和赢家，无论姜漓还是她，都被这张网束缚着沉溺，清醒地沉沦。

姜漓终是未再动李梦瑶肚子里的孩子，她自己仔细照料着，丝毫不敢懈怠，终于在入秋前，未央宫张罗起生产一事。

宴涟漪身为六宫之首，为保那孩子平安无虞，亲自率了太医聚在未央宫内，显得格外重视。

晌午，房间里隐约传来李梦瑶遏制不住的痛呼，她平静地站在门外听着，仿佛隔岸观火。

陶美人来时依旧趾高气扬，可眉眼间的隐隐忧虑还是出卖了她的心事。

“贵妃，舒昭仪身子如何了？”姜原一下朝便匆匆赶来，他身上还穿着龙袍，神情却焦急的像个孩子，听着耳边的痛呼，连忙抓着宴涟漪询问。

“回皇上，舒昭仪头胎本就生产不易，臣妾已派了太医院最好的妇科接生婆在此候着，皇上大可放心。”宴涟漪不慌不忙答道。

看着面前、秩序井然的场面，心中十分欣慰，忍不住上前抱了宴涟漪一下：“淑贵妃不愧是朕的贤内助，这些时日你辛苦了。”

早知道宴涟漪出身名门，向来以大局为重，不同寻常后院女子一般心胸狭窄、争风斗醋，可她向来是极看重子嗣的，如今之举，令他不由得肃然起敬。

宴涟漪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从姜原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福了福身：“皇上谬赞了，这都是臣妾分内之事。”

“贵妃实乃宽厚仁爱。”姜原脸上是遏制不住的笑意，他看着宴涟漪，其下隐约可见难得的绵绵情意。

宴涟漪愣了一下，随即扯着唇勉强笑了笑。

她还记得，梦中自己怀了身孕，姜原也是无数次用这般欣慰喜悦的目光看她，甚至亲手喂她落胎药时，眼中都含着脉脉温情。

几人说着，往未央宫前厅走去，早有宫人在此摆了丰盛的宴席，温碳暖塌，招待焦急等候的皇帝和各宫妃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