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开道填恨,皆在画中(2 / 2)
且是一张以天海为背景的天女图!见此画即能见天道之理也。
姜望半只脚都已经被送出天海,但耳闻尹观之诅咒,眼见天女之画卷,竟穷耳目之极!
自修得见闻仙术以来,还是第一次同时有如此丰沛的感受,声闻开道,见闻天启。可惜仙龙已灭,不然未必不能就这样看到绝巅的可能。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画,一笔一划分明是对天道的解释,可最终却勾勒成一幅几近完美的天女相。
令他想起青崖书院院长白歌笑的那幅《一溪初入千花明》,一花一术,描尽了春天,也描尽了青崖秘法。
细看此卷,又不止是天女,而似天、似仙、似魔。
他分别以天态、仙态、魔态察看,才终于在不断变幻的光影里,看见这幅画卷的全貌——
那是一个身穿白色僧袍的女尼。
气质亦正亦邪,眸光忽然明灭。
并无一根秀发,却有天下风情!
这幅画太精彩,画出了绝无仅有的意态。
姜望见过世上最美的女子,但这幅画所显现的,是只有画笔能勾勒出的极限美好。
美得非常不真实,令你并不觉得她会在世间存在。
姜望目光略转,有瞬间的凝固,因为他看到了这幅画的落款,龙飞凤舞,字曰——
无咎。
简简单单两个字,多少波澜在其中。
它是一段传奇,一段历史,一段不朽的经历。
《列国千娇传》有云:“武帝自度曲,抚瑶琴,擅春宫,雅好春闱自戏……”
说白了,齐武帝喜欢关起门来跟他的红颜们画春宫图来娱乐,还自己作曲抚琴助兴。
书里关于这段有颇多生动的情节,姜望略略地扫过几眼,倒是对齐武帝的画技有了较深印象。用书里里描述是说,“引人入胜”。
懂得画人物的画师,不一定会画春宫。
但擅长画春宫的人,必然是人物画的大师!
虽然从来没有人见到过齐武帝画的春宫图,但千娇传既然都这么写了……
即便是编造,也一定是齐武帝确实画技高超,才会这么编造。
那么现在这幅诠释天道的人物画,果真是齐武帝姜无咎的手笔吗?
那么画上这女尼……
竟是天妃?
《列国千娇传》是野得不能再野的野史。
根本就是一段一段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风流故事拼凑在一起,无非是文采斐然,主角极具传奇性,女角又一个个的极富特色,才在闲书届有不可动摇的地位。
但怎么经历得越多,了解得越多,越觉得像是纪实呢?
倒是比齐国国史细致得多!那画上有一个声音响起,起先是苍老的,在说话的过程里迅速变得年轻。
仿佛已经逝去的时光,在飞速地折回!
那声音说——
“的确众生可怜。先夫有救天下之志,奈何豪杰天妒,恨不假年,我佛慈悲,能否舍寿相赠?也算全了佛陀之愿!”
又低颂:“贫尼缘空。断缘已千年。便先商要一千年。”
姜望一个没站稳,险些被浪掀翻。
洗月庵的缘空师太,玉真、月天奴她们的祖师,那位神秘莫测的画中人,竟然就是齐武帝时期的天妃?!
承载着洗月庵顶级强者画中人的那张画,竟然是齐武帝的手绘!
他若是把这段转述给钟玄胤,钟玄胤一定大喊荒谬。
这历史也太野了!昔日妖族战场上,画中人一封手信,让姜梦熊照拂一下洗月庵的弟子。姜梦熊这等连虞兆鸾都想要试试手的人物,竟就半点废话都没有的照做了。姜望若知此事,或许就不会意外。
但人生的意外就像这天海狂涛,似乎不会休止。
那张画卷轻轻一荡,自号“缘空”的女尼,便从那张画卷走下,那张诠释了天道理解的画卷本身,竟成云纱一抹,披在了她的身上。
说来也怪,她本是画里不真实的美人,这纱衣落下后,她竟就显为现世的真!再没有半分不真实感。而是血肉丰满,活泼泼的人。
僧衣外面套纱衣,武帝也是个不太懂穿衣的——姜望心中刚这么想,便见天海呼啸,又起一峰。
此山有节,如竹而碧,节节高去,仿佛天梯。
又有霜色在山外,好似月光洗。
此峰高绝,立海穿云,意在撑天!
洗月庵外有竹林,原来开在天海中。
地藏覆掌,本如天倾原野,几乎是碾压的姿态,要将天海里的战事终结。
可这时文山高举,澹台文殊在金山之巅拔起身来,轻轻一顿足,脚下金山开裂——
有人为祂分担了巨大的天道压力!
这个人当然不是姜望。
姜望悚然看着缘空师太——或者说天妃。
天妃原来是天人!这尊枯荣院里的神秘修行者,齐国皇室和枯荣院曾经蜜里调油的时代证明——竟然也是一尊天人!非一般的天人。
仅以力量较论,在诸圣时代也可称名为“圣”。
而今她隔缘千年,只为再进一步,她此刻正在再进一步的过程中——
今向地藏讨年月。
地藏的年月当然无限。
但若真个舍出这一千年,祂也就从无限变为有限,从永恒变成有期。
而若摘得这一千年……齐国自有超脱永证。
所以姜述为什么不答应地藏的条件,选择庇护冥府,身兼阳天子、阴天子,得两仪之冠冕,拿到这近在眼前的好处?
因为他看得更远,求得更大,他要自掌六合天子的天玺!
因为相比于同一尊超脱者的短暂合作,底蕴最浅的齐国,更需要一尊真正超脱者的长久支持。
比起跟地藏的盟约,他更需要齐国超脱的永证!
虽说超脱者不问尘事,但这只是默契,不是规矩。
无论多么庞大的帝国,一旦面临超脱层次的威胁,都很可能溃散社稷,耗尽霸国之势。
就像陨仙林里的无名者,让楚国多少年来源源不断的失血,直到熊稷这一代才算解决。
就像今日他与姬凤洲共猎地藏,无论到什么地步,姬凤洲都有哭庙的那一个选择,而他只能自己担着!他是这个国家最高的领袖,也是这个国家最后的支柱,身后已经没有人。
一尊归属于齐国的超脱者,才是真正补全了齐国的最后一块短板。让他这位大齐皇帝的六合天子之路,再无后顾之忧。
不至于有朝一日他兵临哪家霸国王都,对方一个哭庙,使他兵锋顿止,也如当年退于贵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