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 / 2)
在餐饮部这几天,马国斌发现在这工作就是自己吃饭、准备客人的饭、自己再吃饭、再准备客人的饭,每天就是这么被一个“吃”字所贯穿。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可是在这里,“吃”不仅仅是一种生理需求,更是一种社交方式,一种工作的状态。只不过马国斌的工作就是伺候别人“吃”的,被摆在了明处。而其他人把原本的工作变成了伺候别人”吃“,却只能放在暗处。
一般来说,餐饮部的早餐很简单,主要为住宿的客人们准备,每天住宿部的同志也会提前打招呼。中午的接待任务相对紧张一点,十圪节作为全国煤炭企业的一个典型煤矿,经常有慕名而来参观学习的外地客人,所以中午这顿必须要招待好,招待得有特色,是考验餐饮部的重要时刻。晚上,才是招待所餐饮部的工作重点,考虑到中午喝酒会影响到下午的工作,所以晚上这顿饭便成了大家沟通工作,洽谈业务的最佳时刻。
从六点开始,包厢陆陆续续得被占满,邱霞陪马国斌在门口迎接着一波又一波的客人,一来可以像大家介绍一下新来的餐饮部部长,二来可以帮助马国斌认识并融入这个圈子。如果说老马以前喝酒是爱好,那么他现在喝酒则慢慢变成一种工作。有人说,把自己的爱好当作工作是幸福的,但把握不好的话,这份工作可能会从此毁了你的爱好。
马国斌在经过包厢时,会被喝大的客人拖进去灌几杯,喝来喝去就把他喝懵圈了。虽然他酒量还算不错,但是以前他还真没这么空腹喝过几次,由于乱七八糟的白酒、啤酒、葡萄酒都灌进了肚子,他忍不住得退回办公室休息休息,此刻不想再提半个“酒”字,更别说闻到酒味了。
趴在办公桌上没有二十分钟,邱霞过来看看马国斌好点没有,顺便通知他一声领导们要出门走了。马国斌揉了揉太阳穴深呼一口气,勉强地和邱霞回到大厅。今晚酒场上的几乎都是领导,不是这个主席,就是那个科长,一圈下来马国斌只记住了几张人脸,至于姓甚名谁在哪儿高就,他是一脑子的浆糊。酒足饭饱的一行人见马国斌出来了,就热情地打着招呼,一群男人互相发烟点火,来完成今晚最后的一道社交程序。大家握手或是拥抱,以手里的烟头为证,发誓以后大家都是异姓兄弟,以后不管啥大事小事,吱呼一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送走一波又一波的客人,大家姿态百出。有高声喧哗的,有痛哭流涕的,有春风得意的,有酩酊大醉的。马国斌发现一群人中,越是清醒的,往往职位越低,而被前簇后拥的,往往脸上醉意很浓。出了餐饮部,一些人被扶进车了,一些人则转身拐向了住宿部,剩下的消失在门口昏黄的路灯下了。
“马部长,咱们等会儿也开饭了,你休息会吧,这有我们呢?”邱霞在背后说着。
“今晚上他们吃了多少呀?”
“我等会把今天的单子总出来就给你。”
“你们平时就招待这么多人吗?”
“还好吧,咱们不就是干这个的嘛。”
以前,马国斌觉得看澡堂是特无聊、特别拴人的工作,可干了两天他发现,这餐饮部才是无聊又拴人的地方,至少在澡堂干完固定的活儿就能交接下班。可现在没人能接自己的班,若是客人一直不走,自己什么时候下班还真没个点。以前打马国斌扫澡堂是身累,而现在他是活生生得心累。站在门口的大镜子前,他看了看自己的样子,颓废,无神,头发油腻,大腹便便,他很难想象自己二十年后的样子。
“快来吃饭啦!”俩服务员从后厨端着烩菜来到前厅,马国斌回过神招呼其他人赶紧去帮忙,腾出三四张空桌,大家拿出自己的饭盒盛饭。他从前台拿出自己的饭缸,发现楼上有两个服务员拎着不少酒瓶从包厢出来,就赶紧招呼她们先下来吃饭,完了再去收拾。看着箱子里大大小小的一堆酒瓶,马国斌探头晃了一眼,四个白瓶,十几个绿瓶。
烩菜,马国斌吃过很多种,除了小时候家里做过,别人家办事,矿上的食堂,他几乎都吃过,但所有的味道都不如今晚的这碗烩菜香。问了大师傅他才知道,为了尽量不让剩菜隔夜浪费,就把这些做成大家的员工餐,来个一勺烩了,这也算是节约的一种方式吧。可能是因为刚才喝酒又在门口吹了吹风,一向能吃两碗烩菜的马国斌居然没了胃口,只是简单地垫了两口就早早结束了战斗。
“小邱,看看还需要我做点什么?”马国斌找到正在吃饭的邱霞,在下班前确认下自己还需要做哪些工作。
“哦,马部长,你在今天的单子上签个字就行,这些就是我刚刚总出来的。”邱霞放下碗筷,从前台后面抽出一个夹子,里面把每桌的情况都登记清楚了。马国斌看着一堆堆的菜名,后面跟着一个个的数字,心里不断地重复着两个字:妈的。每一张单子都有人签字,邱霞也已经在另外一个文件夹备注过了,现在只需要马国斌签字确定他知晓这件事就行。
“每桌结账是不是都签字就行啦?不用见现钱。”
“那可不嘛,都是先签了字随后报就行啦。反正都是自己人,偶尔对外招待才可能见到钱呢。”邱霞笑着说。
马国斌叹了口气,龙飞凤舞地在后面签了自己的名字,随口说了句:“王八吃鳖。”
忙完一天的活儿,马国斌从前台下拿走自己上午买的菜,晃晃悠悠地地出了餐厅。同样,走出招待所大门的时候,接受了居民楼下遛弯人群的目光洗礼,他能感觉到背后人们的指指点点。仿佛只要是从里面出来身上沾着酒味,都会引起他们的无限联想。马国斌很无奈,因为他以前和这群人想的一样,到底是谁错了?又好像谁都没错。
本来腿就不舒服的马国斌在喝酒后走得更慢,胃里的情况比腿上更糟糕,终于到印刷厂门口时撑不住了,扶着一颗老槐树大口大口地吐着。呕吐的食物倒灌冲进了鼻腔,马国斌眼泪止不住得流了下来。直到吐得地上一大摊,胃感觉舒服了一些。他掏出手绢擦了擦眼泪,使劲吸了一下鼻子,把鼻腔里异物重新吸回嗓子,一口痰把嘴里的脏东西都吐了,这才消停下来。他发现,这比在澡堂干活儿难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