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1 / 2）

“小铭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付老望着窗外深邃的夜，语重心长，又似自言自语般讲述起了过往，“那孩子太倔强了，一直认为父母离婚是因为她，因为一场噩梦般的绝症，她觉得是因为自己才让那个曾经温馨的家变得支离破碎，可事实并非如此……”

小铭的父母是奉子成婚，家庭组建的太过仓促，两人的性格又都很要强，一旦起争执，双方几乎都不会妥协，可孩子的存在让他们忍受着对方，彼此努力尝试磨合，但事与愿违。

有一天，小铭的母亲从城里来看望我，她是一个人来的，我已经预感到有事情要发生了。

她和小铭的父亲大吵了一架，关系已几乎无法挽回，她向我倾诉，她说她现在生活的很痛苦，她一直都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但她为了婚姻不得不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现在只能经手一些不起眼的小案子，没了追求，失去了梦想，这样的人生让她痛苦不堪。

她本想生下小铭后去家族企业上班，却遭到了小铭父亲的强烈反对，小铭父亲认为妻子在公司高层就会忙得无法顾及家庭，他几乎已经没有时间照顾孩子，不能让孩子连母亲的关心都没有。

我的儿子我再清楚不过了，随了老伴的大男子主义，所以我和老爷子结婚后选择了安稳的家庭主妇生活，这也很合我的性子，只想把全部精力倾注在家人身上。但小铭的母亲和我不同，她本来就有很强的事业心，一心照顾家庭的生活只会让她越来越厌烦。

所有的矛盾终于在那一次吵架中爆发了，他们的感情本就不像我和老爷子那样稳固，离婚只是时间问题。

父母冷战，可苦了孩子，小铭高烧一夜却无人过问，从那以后，她便落下了病根，经常头痛流鼻血，但并没有引起重视，结果在一次昏倒后就查出来了恶性脑瘤，忍无可忍的双方就这样草草结束了这段悲剧的婚姻。

小铭的母亲一心想着出国逃离这里，小铭的父亲本就和孩子不怎么亲近，只能把孩子留在医院，偶尔才去看一看，可每一眼都是揪心的痛，久了做父亲的也难以承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受病痛的折磨。

我得知了小铭的病情，急忙赶去医院，把他们俩痛骂了一顿，我只记得小铭的母亲一直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小铭的父亲坐在角落死死抱住头，他们或许都在真心忏悔，可一切都晚了。

走进病房，不知为何，那孩子直冲我乐，我也太久没见她了，抱着就没放开手，哄着她直到入睡。

半夜，小铭会被痛醒，不停哭闹，哭累了就睡，痛醒了就哭，看得我很是心疼啊，孩子还那么小，不管对错，孩子都是无辜的。

一次，我问她愿不愿意跟奶奶去乡下生活，她问了一大堆关于乡下的稀奇古怪的问题，最后说了句“好！”

她的爸爸极力反对，城里的大医院可以给她更好的治疗，真是人老了不中用，儿子完全不听话，我不能带小铭走，不得不看着她独自一人躺在病床上，双眼呆滞。

再有一次去探望小铭时，她紧紧抱住我，哭着说她不想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她要和奶奶一起回乡下。

“我要奶奶，我要奶奶……”

小铭就这样一直念着，不肯让我走，无奈之下，他们同意我带走了小铭。

等她再大一点的时候，我问小铭当时为什么不愿意跟爸爸或者妈妈在一起，她说她讨厌爸爸妈妈，他们看向她的眼神全是自责和不安，他们不是在照顾自己的孩子，只是在赎罪，以求让自己得以心安，她还发现爸爸妈妈都在为自己的人生忙碌，在那些未来的规划里，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身影了。

小铭是对的，离婚不到两年，她的母亲就出国了，父亲也再婚了，一家三口就这样开始了完全不同的生活，渐行渐远。

听着这些话，我只觉得难受，孩子小但并不代表他们什么都不懂，但是正因为他们还太小，经历这些对他们来说要承受的比大人多得多。

小铭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她是一个无能的女儿，她不值得爸爸妈妈为她留下，她失去了挽留父母的资格，因为她将不久于人世。

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口中听到这些，哪怕经历了大半生世事的我也无法体会其间酸楚，小铭真的很坚强，她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直到病逝，她都在勇敢地同病魔抗争。

最后那段时光特别难熬，脑瘤发现的太晚了，那时已经无法手术了，能强撑过这么多年已是最大的幸运。

那几晚，小铭几乎每天都会痛的半夜惊醒，强忍着泪水问我，“奶奶，我还想看明天的初阳，我能办到吗？”

我捂着嘴不知该如何回答，一迎上那坚定的眼神，我知道我不能软弱，也不能犹豫，我要成为小铭最有力的支撑，我也要和她一样坚强，“可以的，奶奶相信小铭一定能办到，小铭最棒了。”

最终，她还是没能撑过十八岁，要是她能活到现在看一看这个世界，应该也会像流云一样笑得那么美吧。

付老看向古流云，眼中满是慈爱。

“一定有机会的，小铭说这个世界很美。”古流云用手拭去眼角的泪痕。

“那真是太好了，当时所有的人都认为她在等死，可只有小铭自己明白，她和其他人一样在努力活着，只不过是生命的长度不同而已，她活出了生命的厚度和生命的意义，小铭是我永恒的骄傲。”

付老的眼中闪着泪光，映在古流云的眼眸中，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或许我应该活着，和铭一样再一次感受这个世界的温度，不一定都是冰冷刺骨，古流云躺在床上轻轻闭上了眼，沉沉地睡去。

她在笔记本上这样写道，

亲爱的小铭：

我是小云，抱歉，明天是时候该离开了。

付老让我转告你，她很爱很爱你，你是她的骄傲。

付老说是你让她明白有一种勇敢，叫做义无反顾的赴死，明明渴望活着，却只能选择死亡，或许悲伤，但绝不悲惨。

小铭，你要相信，你是被深深爱着的，你从未被抛弃，至少你还有我。

小云留

下了车，简笙从后备箱将行李拿出来放在古流云跟前，因为付老一再坚持让简笙开车她去机场，这样更方便，古流云也不好多次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