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洛阳风雪 (上)(2 / 2)
“井兄既然有此一问,必定是我所知晓之人,且出自信阳侯府;而太子认可者,唯有那日在东市口见过的王康而已。”郑异笑道。
“此外,还有一人,出任太子仆,却非信阳侯所举荐,只怕你就猜不到了。”
郑异又默思半晌,道:“其人或许能猜到,但举荐之人却难以断定。”
“何人?”
“洛阳府丞邢穆。”郑异道。
井然惊诧的望着他,目瞪口呆。
郑异笑道:“井兄之问本就不难。与王康之事同理,既是我所知晓之人,又为太子所认可,除了邢馥还有何人?但我更想知道,是何人所举荐。”
“淮王,举荐邢馥出任太子仆。”
郑异道:“淮王?”
“正是!而且淮王还举荐一人,满腹经纶,貌若美妇,太子面试过后,却让他去做了太子洗马。”说完,井然也忍不住莞尔一笑。
“那是何人?”
“被抢民女谢滴珠之兄,谢滟。”井然道。
“这谢家莫非就只有兄妹二人?”郑异奇道。
“不错,谢家是城西的大户,书香门第,祖上在前朝为官,因给王莽上书要求恢复汉制而被处斩,但幸好,没有株连九族,也没被抄家,由此才保住了这份家业。”井然道。
“那谢滴珠必然知书达理,才貌双全。难怪这么多王侯子弟为之倾倒。”郑异笑道,“不知淮王可曾推荐檀方?”
“这檀方更是神奇,如今已官居宫中骑都尉,难以一见。”
“细阳亭长、洛阳府丞、骑都尉,只用了短短数月,这可是开国以来的天大奇闻。如此要职,必非淮王所能左右,究竟是何人所举荐?”郑异道。
“蠡懿公主!”井然道。
“但檀方何以能与她结识,莫非公主也去了谢府?”郑异问道。
“不错!淮王把蠡懿公主领至谢府,而正在那里护卫的檀方一表人才,相貌出众。公主得知他只是一个府尉,当即声称阙廷屈才。不久,檀方果然去了宫中出任骑都尉。”
“这位淮王可是不简单啊!”郑异道。
“何出此言?檀方不是公主的门路才进入宫中吗?”井然不解。
“萍水相逢,淮王何以会推荐谢滟与邢馥入东宫?”郑异笑道。
“洛阳令虞延公正良直,从不私交权贵,邢馥任府丞已久,不得升迁,结识淮王,请托提携,倒也正常。但淮王与谢滟相识不久,却如此尽力举荐,却是令人不解。”井然道。
“所以,太子不便拂淮王的面子,令谢滟一个白面书生去出任太子洗马,而淮王只要他入阙廷,目的便已达成。”郑异道。
“此言何意?”
郑异笑道:“沂王与淮王为何常去谢府?”
井然道:“自是为谢滴珠而去。”
郑异道:“沂王宽厚仁义,爱花而不折花。但淮王就未必了。他初去谢府之时,府中有沂王、谢滟、谢滴珠、邢馥、檀方等人,如今,谢府中还剩几人?”
“你的意思是淮王有意把余人支走?”
“尤其是檀方,檀郎谢女天造地设,这便是蠡懿公主光临谢府的原因。”郑异道。
“可蠡懿公主不是已经与阴枫缔结婚约了吗?”
“毕竟尚未大婚,而且蠡懿公主也是骄纵狷急,必定不同意嫁入信阳侯府,如今往宫中调入一个骑都尉,陛下又岂能逆她之意?”
“信阳侯府?”井然忽想起一事,从袖中取出两件物事交给郑异,道:“你可见过此物?”
郑异接过来一看,是一对牛角,外观奇特,远较寻常牛角为大,摇了摇头,问道:“此物从何而来?”
“乃是信阳侯从一人身上搜得,却始终不知此为何物。”井然道。
“从何人身上搜得?又为何要搜此人,有什么可疑之处?”郑异问道。
“此事说来,还与吕种有关。那日,他去北宫面见诸王,原来只是讲述了其中一部分,后面还发生许多事,竟只字未提。”井然道。
“什么事?”
“吕种比武胜出王平等三员汉将后,接着又与人比试一场,却出人意料的败下阵来,而那人却是一个博通经籍的文士。”井然道。
“可知此人姓名?”
“言中!原先是前太子刘强宫中的太子仆,才高八斗,学通古今。”井然道。
“如此之人,为何此前从未听说?”郑异说着,拿起那对牛角,仔细端详起来。
井然道:“那日,信阳侯与绵蛮侯争辩得甚为激烈,但都未曾亲临东市口,所以各执一词,僵持不下,而这位言中先生忽然挺身而出,声称当时也在十五酒坊饮酒,并邀请吕种一同出来讲述当时经过。”
郑异闻言,抬起头来。
井然继续道:“信阳侯听完恼羞成怒,当即就拉着绵蛮侯与两名人证一同前去找陛下评理。准备进入南宫时,从言中身上搜出此物。”
“那信阳侯可曾问他此物从何而来,又有何用?”郑异问道。
“问了,他说在渔阳互市而来,习练臂力之用。”
郑异又低下头揣摩着,见此物黑中透亮,上面刻有四道横线,显得更加神秘。
他忽然站起身,将牛角放在石案之上,拔出佩剑,出手如电,用力一劈。
“不可损坏!”井然急叫。
却听得“当啷”一声,郑异的佩剑断为两截,而牛角却是完好无损,甚至丝毫印痕都未留下。
郑异缓缓的说道:“此物质地如此坚硬,何人竟能在上面留下四道印痕?更不知又有何意?”
猛然间,他灵机一动,将这两只牛角末端对上,用力一扣,左右拧了几下,竟能严丝合缝连在一起,心中顿时一凛。
“这如何像一把弓弩?”井然惊道。
郑异道:“如果所料不差,就难怪我父在成都这些年空耗时日了!”
“你怀疑这就是角端弓?”井然疑惑的望着郑异,道,“只是没有弓弦,如何使用?”
“如果此物真是一把强弩,既然其弓如此奇特,那么其弦与箭簇异于寻常所见,也就不足为奇了。”郑异道。
“若是角端弓,吕种也曾在陇右征战,应当见过。但当时他就在言中与信阳侯身旁,为何不识?”
“两军交战,数万人厮杀,刺客射伤马援之时,必是藏于暗处,距离又远,吕种无暇得见,也是情理之中。”郑异道,“更何况,此物如真是角端弓,而此时重现京师,则意味着一场轩然大波又将来临。昔日的吕司马听到马援之名都如同谈虎色变,时下的吕种校尉即使识得角端弓,更是避之尤恐不及,还能再惹祸上身么?”
“那言中携此物入宫,莫非是想刺王杀驾?”井然惊道。
“杀法骁勇的吕种竟然都不是这位通儒上才的对手,而言中又明知前去面圣,为何还将此等异物携带在身上?而且为何是在信阳侯逼问之下,方才交出?”郑异道,“吕种隐瞒此事,可是害了自己啊!”
“那我这就去找吕种,询问清楚。”说完,井然立刻起身,趋步出府,到外面上得辎车,直奔北宫。
天气越来越冷,地上的积雪也越来越深。车夫揽辫策马,一路疾行,马蹄间或还打着滑,将辎车内的井然颠簸得东倒西歪。
他好容易稳住身形,外面便又一阵大乱,辎车也突然停了下来。井然被震得又是一晃,不知发生何事,连忙掀开车帘,瞬间便有巴掌大的雪花随着寒风迎面吹来,润湿了双眼,当下也顾不得擦拭,继续顶着朔风向前望去。
此处已在一个十字路口之中,天地之间已是一片苍茫,而眼前的情景更是令他大吃一惊。
前面大街上,漫天飞舞的片片大雪中,无数身穿绛红色甲胄的汉军,手执利刃,填塞于道,一位骑在马上的汉将高声喝道:
“南、北宫周边的街巷、路口全部封锁戒严,不得有行人、车驾进出,所有店铺立即关闭,前皇后郭圣通驾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