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的梦（1 / 2）
八岁的时候，我买了一本粉色的密码本，班上的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聊着那些谁和谁是小夫妻的傻话，我跟了股奇怪的潮流，在小本子里偷偷地记了些属于自己的，小孩子幼稚的幻想
白嫩年轻的流量明星，阳光爱笑的邻居家男孩，动漫里的霸气少年
勉强还能算上同桌那个好欺负的小胖子，他送了我门口小店一块钱一个的蓝色小老虎，被我摆在了家里的微波炉上
这些零零散散的好笑东西，构成了一个小孩对于“喜欢”最初的印象
十八岁的时候，我翻到了一本粉色的密码本，我依稀记得里面似乎是写着数年前火过的某个明星，写着数年未见的一个邻居小哥，写着早就忘记名字的某个纸片人
还写着一个名字，他是那么熟悉，只是想起一瞬都让我无法呼吸
我们在同一天来到这个世界，我在来到这个世界的七年后才见到他
我跳不完六十下跳绳，他写不出自己的名字，只是两个平凡的笨蛋小孩，非常平常的成为了一个班的傻瓜小学生
欺软怕硬的虎女孩和爱犯贱的傻男孩，左一巴掌右一拳头，自小便是打闹着长大的，有两个人被家长带出去玩闹了一天，最后男孩耍赖赖在女孩子家里过夜，有女孩没轻没重一爪子下去地打急了好脾气的男孩，最后哭哭啼啼地和直道歉的男孩一前一后去了医务室。也有在门口的花园，不知是谁借着过家家的名头，很快地亲了下另一人的脸蛋，羞的两个孩子顶着小雨四散而逃。
打打闹闹，嬉笑怒骂，就到了青春期了
青春期的孩子总是能长，小胖子一身的肉褪的七七八八，个子肉眼可见地拔高，可以轻轻松松地挡下女孩试图拍他头的手时，一把捏住她的腮帮子。女孩差他半个头，竖向生长的同时也在横向发展。成长过程中的一些经历让她幼时的狂妄几乎打磨的一干二净，自卑敏感，她变成了那个小胖子，只在在有时面对男孩的时候张牙舞爪的身影和以前没什么差异。
可能是恃宠而骄，可能是习惯使然
可能所有人眼中的我们两个人都是并行的吧，像是一套的娃娃，一对的筷子。那些孩子气的八卦和玩笑，小学的时候开始就已经习以为常。我其实不算早熟，我不想想那么多，我啊，肥胖丑陋，成绩不好，我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想，他在我身边啊，那个笨蛋，起码现在他是我的，没有人和我抢。我只要坐在这里，爱犯贱的少年会时不时来拽一把我的辫子，捏一把脸，有时会摸一下我的头，又或是戳着我腰上的软肉笑到我蹲在地上求饶。
是的，只要这样就好了，拜托了，什么都不要改变
我不懂女孩子们说的喜欢和爱，我只是想看到他，听他说话，对他笑，离他近一点，让他帮我开会喷出蛇来的薯片罐子，看着他呆的半空中，笑的直不起腰
他很少让我难过，我们不是没有出过问题，但两人相似的性格使然，我们不会有吵架，只会有莫名其妙的冷战
我记得那次中午，我从操场上回来，看见他趴在课桌上，似乎是在睡觉。我习惯性顺手摸一把他的头，却被他抬手拍开了
和我不同，他是极少对我做出这些抗拒性动作的，我一下子愣在原地。半响上课铃响了，我也就也转回我的位置，他也没有和我说些
这次的“冷战”持续了两个礼拜，来的莫名其妙，走的理所当然。直到毕业之后我才知道，那天中午老师以他和我男女交往过密为由叫了他的家长，他爸爸在走廊上扇了他的巴掌
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没有说
我像是活在地堡里，外面的狂风骤雨永远刮不到我的身上，我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眼前的一切
他在我们家十几分钟路程的商场里报了跆拳道，不知怎么想的，我就巴巴地每天跑过去，也不和他说话，也不去看他，就是借着看书的由头在旁边他绝对看不见的服装店角落猫上两个小时，为了等他下课后，陪他等十分钟的公交。
我感觉我不对劲了
我开始幻想一些天马行空的画面，我想象地震来袭，我从钢筋混凝土下把他挖出，火灾爆发，我拉着他的手冲出火场。僵尸末日，我举着菜刀，刺穿他身后那只僵尸的大脑
我想当他的英雄
但事实是14岁的时候那孩子已经基因突变似的有一米八了，也算是我们班数一数二的壮汉，不管是拔河还是搬东西都会有人报上他的名字
而我浑身没有一块硬肉，性格也和体质一样懦弱且无能，就是跑个步都和隔壁班的跛子可以战的势均力敌
我永远无法成为我的幻想
但他能
初三的时候我们报了同一个社团，原先我想试试那个进那个让我好奇编程社，因为他的一句话，直接手指拐弯把自己扔进了种植
那个社团出乎意料地全是女孩，也有和他相识的，不知为什么，只是看见他和其他人说两句话，便会让我戳着泥土沉思半晌。
但好在他并不会和别人说过多，他一直还是呆在我的身边，偷摘一把花瓣从我头顶撒下，又笑着为我摘取发间的碎花
某些类似于直觉的东西告诉我，有什么要变了，我恐惧这种变化，但又隐隐有些期待
他对我太好了，越来越好。连拍我头的力道都轻到温柔。我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黑棕色的眼睛总能让我想起仓鼠，猫咪，巧克力熔岩，温暖的一切。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好像把自己关进了一个糖果构成的死胡同，我明知道这条路不是路，却被甜到发齁的糖霜粘住了脚步，像是蛛网上的猎物。
炸弹爆炸那天是学校的秋游，他在车上给昏昏欲睡的我把窗帘垫到头后。我们约好了结束后出去玩，去哪做什都无所谓，他带我我就跟着，早就是一种习惯了。
他本就不算话多，那天更是沉默，我站在翠绿的草坪上，看见他拿着根木棍子发愣
我从坡顶跑下，站在他面前
我问他，怎么不去下棋啊
他说不想
于是我就和他扔木棍子玩，他的棍子可以直直插下，立在地上，我的就只会软软地倒在一旁
秋游倒是很快就结束了，他没有怎么来找我，我又向来不会主动。
放学的时候在操场上遇见了班主任，在她视线袭来之前我就本能地夺路而逃。回过神来才发现他还留在原地。这样抛下同伴的本能反应让我羞愧又懊恼。我是怎么样的懦弱啊。站在他身边沉默地走着，我心里这么想。
一行有四个人，除去我们还有一对小情侣。他赶我和那个女生走在前面，自己和那个男生在后面嘀嘀咕咕。我晕车的后劲还没过，再加上还在自我反省，一路上都低着头。
走到岔路，一边是车站，一边是我家的小巷，我跟着其他两人理所当然地朝车站走，却被他招了招手叫住了，跨过栏杆，我随他走向我家楼下的花园
那是我们小时候玩过家家的地方，我们在这里遇到过一只瘸了腿的小黑猫，七岁的他还在这里偷亲过七岁的我。
那天阳光挺好，有点微风，他在石凳子那边站住，叫着我的名字，让我放下书包
我照着做了，我晓是个弱智也隐隐有了些猜测，但我不敢细想。我的腿在抖，我的脑子里走马灯一样闪过一个个画面，都是那个自以为是的丑胖女孩幻想过的告白，有时候是告白的是他，有时候是我，在幻想中我几乎永远会拒绝他的告白，在幻想中我的告白永远发生在我将离开的时候
我不配的，我不配，我心知肚明
但他说他喜欢我啊
那句话传入耳中的时候，我感觉全世界都停止了
大脑似乎停止了蠕动一般一片恐怖。我能听见空气粒子在身边碰撞，我看见风像是爆炸的核弹一样，卷着身边的所有颜色，在空中炸出了一片斑驳的云雾。
我试图张了张嘴，可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问完那句话之前，我还扯着笑脸僵硬地说你是不是想当我爸爸
不知道是胃还是心，有什么东西在膨胀，在上涌，像是起飞的蝴蝶，绽开的花
不记得我是怎么逃离的，只记得上楼的时候腿实在太软，我几乎是手脚并用爬上去的。
躺在床上，我心里是爆炸的狂喜和浓浓的不真实感。我拿着手机，控制不住满腔的倾诉欲想和谁说，但后知后觉的发现我找不到任何人。
最后我敲响了邻居家同学的门
她问我要不要答应的时候，我犹豫了
我说，我肯定是喜欢他的啊
但是我了解我自己
我怕我太喜欢他了，我就不把他当他了
我会把我喜欢的人当神，我不愿他跌落，即使我清楚他只是一个和我一起长大的小孩，他啥呼呼，爱吃爱犯贱，像一只巨大化的仓鼠
但我会忘的
有人说，你要不对自己狠狠心吧
是呀，我要不对自己狠狠心吧
我拒绝他，我不想和他结婚，我想和他结义，
我要求不高，我想一直一直可以看到他，不管是作为什么人，不管如何
这样就好了吧
我办不到啊
隔天，他在我家楼下，发讯息询问我的结果
我说，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你是个瞎的
他说，那就让我瞎一辈子吧
我心里在发笑，一辈子啊，多轻浮的话，一辈子的事，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说出口呢
我怎么会信呢
“好”
但是我这么回他
这或许是我这辈子说过最后悔的话
它好短啊，却那么痛
它好短啊，关了我那么多年
之后的一个月，梦幻且痛苦
的确，我害怕靠近，害怕肢体接触，极端的不安全感让我喜怒无常。
其实和原先的一切都大差不差，只是他对我好，变本加厉，我很极力地想给他我能付出的一切，我在圣诞前夕通宵一夜想挑一件配他的礼物，结果却一无所获。当天，我把和往年的恶作剧别无二致的绿色帽子塞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我知道我没有爱人的能力了，我很害怕，这种害怕又变成了负面的情绪，影响我最不想影响的他
我尽我可能收敛，尽我可能隐藏，他待我那么好，我希望他没有发现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