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离开秦国(1 / 2)
队伍回到集市。驷车庶长位于秦兵身后,旁边依次是景德,四个蒙面人,还有几个郑邑的官吏,县丞并不在其中。交涌和涉赶到时,金明已立于驷车庶长面前。背影望去,傲骨仍在。
“其他人呢?”景德高声问道。金明向后一指,指向了集市中间的长者和壮汉。
“就这几个?”此话一出,长者和壮汉头抬得更好,腰挺得更直,他们似乎不是来赴死,而是迎接此生最大的光荣。金明望着驷车庶长,没有回答。
“谶璞呢?”见金明不答,景德又问,“我知道四个月前,你派人将谶璞送到了雍城。现在呢?宝物何在?!”
金明仍未理睬,而是向前跨了一步,一拳之隔的驷车庶长纹丝未动。然而,几句耳语并未令庶长满意。金明一回头,三个孩子被带了上来,身后立有秦兵。
“怎么样呀,族长大人?”
金明只犹豫了一下,一个孩子立刻倒在了血泊中。金明本能地跪倒在地,双膝触地的声音连远处的交涌都听得见。身后的金氏族人同样跪了下来,有的默默流了泪。另外两个孩子的哭声,惊醒了交煦,可她没有力气,说不出话,只是尽力抬着眼皮,嘴唇颤抖。
不多时,宝物被秦兵捧了出来。驷车庶长向景德交代了两句,景德立刻传令。只见,三个秦兵各自捧着一件漆盒,挨个从蒙面人身前缓缓走过。四人犹如石头一般,直挺挺立住,一动不动。当第三名秦兵离开时,四个蒙面人开始左顾右盼,分不清到底在看谁。只一会儿,略显滑稽的动作停了下来,四人同时看向驷车庶长,一齐左右摆头。交涌有些明白了,他吃惊地表情引起了涉的注意。涉没有回应,只抬了抬背上的交煦。
顿时,驷车庶长眉头紧锁,背过了身。景德一抬头,两个孩子瞬间倒地。顷刻间,一位金氏长者终于抑制不住悲伤,大叫一声扑倒在地,人群中同样爆发出一阵惊呼。“你们是谁?你们到底是谁?”金明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叫喊。一个蒙面人凑了过去,小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金明立刻长大双眼,脸上写满了错愕。“你们还活着!一直都在,一直”蒙面人齐齐退了几步,秦兵立刻堵住了金明的嘴,将他架上了景德的马车。景德再一抬手,杀光了余下的金氏族人。
跟着,秦兵拉来了金明的马车,卸走马,停到了尸体身前,景德第三次抬手,三个秦兵举着火把围了过来。很快,马车燃起了大火。人群中开始陆续有人下跪、哭泣,还有人大喊“我们经历了太多的离别与死亡,经历了太多的屈辱与痛苦。我们不该如此,我们本应有神明护佑。我们不能认命,我们可以改变”刚说了两句,便被秦兵上前拖出,拳打脚踢。其他人见状连哭都不敢了,只呆呆地跪着。
涉搀着交涌和交煦快步离开,一辆马车接上了他们。交煦忽然大叫,“我要回去,不能把时、贤还有鹊,留在那里。我要回去!”说着,哇的一声哭出了声。涉没有理会,托住她的背,用力一推。交涌将煦搂在怀中,捋着她散乱的长发,两人的泪水混在一起,浸湿了煦的肩膀。
待交煦再次醒来,交漪已经躺在了车上。面色苍白,嘴唇发紫,胸口无力地起伏,眼睛偶尔睁开,黯淡无光。
马车将他们带回了交漪的宅院。嬴弦的出现,令交涌大为吃惊,他立刻收回表情,抹干眼泪,将煦交到涉的手上,而后匆匆赶到妻的身前,双腿盘坐,尽力挺直腰板。
“你是谁呀?”嬴弦的笑打动了所有人。
交涌暗暗吸了口气,和缓地答道:“我是——吉。”
“吉呀,我这几天哪,一直盼着你,天帝啊,天帝啊。让我好好看看你。”
“是,好好看看。”交涌捧着妻的手轻轻放到自己的脸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此时,他的肩仍在渗血。
“你这是——”嬴弦转喜为悲,双手发颤。
“不碍的,不碍的,小伤而已,你看我,看着我,我还在笑,还在笑。”交涌咬着牙,咧着嘴。
“那是你的孩子吗?”嬴弦指向交煦。交煦被涉从车上抱下,头还晕得厉害,一听此话,不知如何答复,看见交涌的眼神,便只好点头称是。
嬴弦又转悲为喜,招呼身后的仆人,“快,快给吉和几个孩子准备吃的。”涉有些动容,他不敢让嬴弦看到交漪的样子,直教御人将他拉到远处。此时,交漪已醒,昏昏沉沉,看样子被人下了迷药。
此时再向外瞧,天空被浓烟笼罩,哭嚎声从远处传来,交涌躲避着煦的眼神。答案不言自明,夙馆和金府起了大火。
交涌、交煦刚被送入屋内,一队秦兵闯入宅院,将守在门口的涉绑起。郑邑户曹随后赶到,看了眼涉,命令手下立刻解绑,指挥秦兵继续搜查。
嬴弦明显被这一幕惊吓到了,持续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夹杂着抽泣的喊叫。交涌听闻,露出了头,使出浑身力气,咬着牙大喊,“莫慌!莫慌!”此时,他的双腿已不听使唤,靠着仆人搀扶才没有坐倒。他的双臂剧烈颤抖,拳头紧握,用力凿着屋墙。
“你找什么?”涉向户曹呵斥道。
“金氏!”
“我就是,你带我走啊!”
户曹理也不理,大喊:“继续搜!”
“就我一个,杀了我啊!”涉紧紧揪住户曹的衣襟,眼中冒着火光。
户曹鼓足劲,将涉一把推开,正了正衣襟,恶狠狠地说道:“别急,我会的。”
“金氏给了你多少好处,你就这样报答?”户曹听罢,狠狠给了他一拳,涉踉跄了两步。“你这个可耻的家伙!你忘了曾经发过的誓言吗?!你忘了当你伸出手时,长老是怎么对你的?!你看着我,看着我!我,就是金氏,这里只有我一个!”
“找我吗?”一句镇定的话语打断了涉的咆哮。
“回去喂马!”涉再次怒吼。御人避开了涉的眼神,从车上跃下,将剑拔出,扔到了地上。“你要做什么!快回去!”
“好一个英雄。”户曹轻蔑地说道。他大臂一挥,御人立刻被秦兵捆绑。“走!”户曹说罢,将涉推到门边,冷笑了一声。
御人被众人推搡着,出了宅院。错身之时,御人面带微笑,“我走了。”涉欲言又止。御人离去,涉双膝跪地,向着院外,落了泪。
过了半个时辰,大家的情绪平复了许多。交涌、交煦、交漪,还有涉跪在院子中间,面对太阳,为亡者举行仪式。
“虔诚的大阳人啊,你赤条条到来,得到神的眷顾,点燃生命,完成了使命。你和先人一样葬于黄土之下,失去了希望,不再有恐惧,这是神的安排,祖先的召唤。黄土之上,你将永生。”
“无上的太阳神啊,鹊、贤为了大阳人失去了生命,他们同样是我的家人,理应得到好的归宿。”
“时啊,时啊!”交涌伏地痛哭,“他是虔诚的大阳人,幸存于大难,舍命于他乡。他善良,他磊落,他忧人之忧,他刚强赤诚。不该啊,不该啊!无上的太阳神啊,为何不让我替他去死,替他去死啊!”交涌哭着被涉扶进了屋内。
交涌躺倒,婢女喂了口水。待气息稍缓,他立刻唤回了涉,又示意漪、煦还有婢女退出门外。
交涌首先赋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涉显得不慌不忙:“墙有茨,不可埽也。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
交涌面色忧愁:“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涉赋答:“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爰及矜人,哀此鳏寡。”
“鸱鸮鸱鸮,既取我子,无毁我室!恩斯勤斯,鬻子之闵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