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善恶之辩(2 / 2)
交时起身,踱步,欲言又止。捋了捋思路,这才开口。
“我以为,太阳神创造众生,但不会预设任何的思想和行为。如您所言,善恶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习俗和境况,太阳神又如何预知呢?我以为,成为善人的关键在于教导,礼的出现顺应了人们的需要。有了礼,我们才知晓行为的规范,有了礼,我们便可以和睦相处。两个人聊得正兴,一位长者近前,两人立刻就会停止对话,向长者行礼。再比如,家中的田通常是由长子继承,这样就可以避免兄弟相争,面对长辈、官吏甚至是外国人,人们同样知晓如何应对,如何表达自己。更重要的是,礼可以约束君主的行为,不能滥施刑戮,不能随意兴兵。虽然礼的繁缛令人厌烦,但我以为,人们同样是因不理解礼的好处才产生的厌烦感。人容易懈怠,必须用外在的礼来不断巩固内在的善。即便已经具备了好的品质也需要礼,正所谓‘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
“是啊,这是我讲过的。可惜——我们回不去了。”
“嗯。也许吧。”
“我还在想这样一个问题,礼的出现是顺应了大多数人心中的道义呢,还是权威依据自己心中的道义而制定了礼?百年前战俘是不杀的。当然,这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可以换钱,但是这也形成了人们一个固有观念,战俘不可以杀。可是现在呢,战俘被抓后,根本不会考虑是否有人去赎,而是一杀了之,而且杀了之后还能获得奖赏,这种由权威制定的规范难道不是另一种礼吗?屠杀战俘的兵士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一种恶,反而是一种善,对于家人的善,氏族的善,国家的善。”
“是啊,在这种环境下,善人也都成了恶人。”
“所以,对待恶,我们应抱着宽容的心态来看,恶人是否是受了环境的影响,是否有不得已的理由,是否是基于更大的善,是否只是一次意外。即便没有,我们也不能对恶人一杀了之,我相信,没有纯粹邪恶的人。”
“你还真是善良啊,难道他们无需承担责任吗?难道他们不会反省自己吗?你看看这里,这些普普通通的,冷漠的郑邑人是如何对待戎人的?这是恶!他们竟自鸣得意。”
“不错,您讲的很对。可是,太难了,每个人如同安水之中的一滴,如何跃身而起,只能随波沉没。”
“是啊,没有名字,不用担责。可是我们仍需要黑暗之中的一缕微光,有了他,才有希望。”
“这是最可贵的。”
交涌又喝了一口,抹了抹嘴,意犹未尽的样子。
“更可贵的是,时间。没有时间,一切都无从谈起。”
交时伸了伸腰,向着外面看了看,“我们大阳人,还真是幸运啊。”
“你还年轻,我是不行喽。祖辈们已经在召唤我喽。”
“我只希望自己不要留下遗憾。”
“遗憾呐,唉——”交涌为自己斟满酒,继续道,“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神又何时在意过我们。活着,就要承受痛苦,活着就会死去。”
交时将手脚收了回来,认真地回应道:“不,是死去后还会新生。痛苦只不过是新生过程中的必不可少的部分。”
“可是,活着不就是一场场的梦吗?”交涌有些醉了。
“梦中有家人,有挚友,有成长,有使命,有美景,有快乐,何不好好活,好好享受呢。”
“终究要死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呀。”
“不,有曾经发出的光,还有不朽的精神。”交时喝了一口,起身,向着牖外,“我想,我们可以站在太阳神的角度去俯视自己的生命,去体验它,享受它,而不是把它看得太重要。同样的,我们也可以去俯瞰他人的生命,去倾听他们的内心,去感受他们的情绪,去想象他们的故事。我想,这样我们就可以接近神了吧。”
“他们?他们还需要俯瞰吗?他们谨小慎微,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他们愿望相同,幸福和苦恼都相同,与其说是在过日子,不如说是在重复别人的日子。”
“不,涌父,毕竟人们一出生就不平等。有的一出生就是贵族,有的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
“君子也不是天生的。”
“是的,涌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