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玉奴(1 / 2)
我们沿泾河一路北上。
我记得我家大老头子曾经说过,长安周围河流众多,水系庞大,南面有滈水、潏水,北面有泾水、渭水,西面有沣水、涝水,东面有浐水、灞水,号称“八水绕长安”。
可如今,告诉我这些事的人生死未卜,而我自己也踏上了逃亡的旅程,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到长安。
我曾向萧门一打听“丰邑坊”的情况,可惜事有不巧,前段日子他一门心思准备北上的行程,对于我家发生的变故以及林老大的死活并不知情。
“说不定没事!”我只好安慰自己,“再怎么说,林老大也算是镇国公主的人,镇国公主既然能救我,应该也会设法救他的!”我这样想着,心里稍稍好受了些。
可我也不禁自问:“镇国公主为何要帮我逃出长安呢,甚至冒着得罪安乐公主的风险,我真有那么重要?”这个问题始终萦绕在我心头,直到很久以后。
越往北走,地势便越高,山峦起伏,层层叠叠,与关中一马平川的景象截然不同。
泾河河谷两侧,密布着大片森林,数不尽的参天巨树矗立其间,遮天蔽日。林中到处隐匿着沼泽泥潭,野兽陷在里面,插翅也难逃。
此外,森林地下还有无数沟壑,纵横交错,有些甚至通向大山底部,深不可测,人若是走进去,短则数日,多则十天半月也难以出来。
不过,那也恰是藏身的好地方。随行的囚徒之中,便有几人试图趁着放风的机会挣脱束缚逃入林子里,幸亏押送的差役颇有经验,一早便察觉端倪,将那几人死死按住,随后在每人身上多加了一副镣铐。
我们一路跋山涉水,接连走了六、七日,终于踏入了豳州地界。
这天午后,队伍走到一个叫做“飞蛾岭”的地方。
行至一个谷口时,谷中突然刮出一阵大风。那风呜呜咽咽,鬼哭狼嚎一般,其中竟还夹杂着金属摩擦的铿锵声,吓得李玄玄和她的侍女捂紧耳朵,伏在马背上瑟瑟发抖。
众人原想等风势稍定后再走。不料,那风刚一停歇,紧接着周围便下起了大雾。那雾气漫山遍野,浓得异乎寻常,三尺之外便看不见人影。马儿嘶鸣着在原地踱步,不敢前进,犯人们更是叫苦不迭,说什么也不肯继续走了。沙吒熊虎见状很是无奈,但他也担心山路崎岖,有人失足坠崖,便只得让队伍停下,原地待命。
谁知,这一等就等了近两个时辰。待到浓雾散去时,一轮夕阳就只剩下天边的一抹橘晕。眼看时候不早,今天肯定到不了下一个驿站,沙吒熊虎与众差役一番商量,决定今晚就在此地安营,露宿在这“飞蛾岭”上了。
李玄玄从未在野外露宿,惊悚之余倒是多了一丝兴奋。
相比之下,她那个名叫玉奴的侍女却显得格外害怕,始终紧紧跟在主人身边,同时尽量拉着萧门一陪在左右。
萧门一见状,笑着安慰她道:“你别担心呀,没什么好怕的,一会儿燃起篝火,野兽就不敢靠近了。”
我一听这话,偷偷瞄了囚犯那边一眼,随即笑道:“老萧他们家啊,遍地都是山,他从小就在山里野,自然不带怕的!要我说,咱们今晚就得睡在那帮囚犯中间。那帮人,就是俗话讲的‘鬼见愁’。你们想,鬼见了都发愁,豺狼虎豹什么的就更不在话下了!”
李玄玄白了我一眼,对玉奴道:“别听他的!”随即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递给对方,回头看着我说道,“给,拿着这个,谁来了就扎谁,看谁敢靠近!”
那匕首玉柄骨壳,小巧精致,虽未拔出,已然令人觉得不是凡物。
玉奴连忙推辞:“不可不可,这“雀舌”是小姐的贴身之物,给了奴婢,小姐如何防身?”
但李玄玄依旧十分坚持:“我自有办法,你拿着就是!”
几番推让之后,玉奴终于接过了匕首,抱在胸前:“那奴婢就暂替小姐保管,天一亮就还给小姐。”
“好。”李玄玄点头道。
随着营地用车马围成,几处篝火熊熊燃起,一行人终于安顿完毕。
沙吒熊虎根据过往的行军经验,将手下这群差役安排在了各个紧要位置,分头把守,一来防备野兽攻击,二来也防止这些囚徒夜里生事。
安置已毕,众人困意翻涌,眼皮沉重,不多时便陆续睡去了。
该说不说,入夜后的“飞蛾岭”,山风习习,花香浮动,还是非常舒适宜人的。躺在毡布垫上,仰头望着星空,连日奔波的疲惫似乎也缓解了许多。
“舒坦——”我轻叹道。
也不知睡了多久——
突然,一阵连续的晃动把我从梦中惊醒过来。
“怎、怎么啦?”我睡眼惺忪地望着眼前的萧门一。
对方一脸严肃地凑到我耳边,答道:“玉奴不见了!”
“什么,她不见了?”我顿时清醒过来,“她和李玄玄不就睡在咱们旁边么,怎么悄默声地就不见了?难道是——”我不禁回头看向那些囚犯聚集的地方。
萧门一道:“差役夜里巡逻时,发现小姐的帐篷被人从外面掀开了一角。他不敢大意,便报知给我。我去查看,叫醒了小姐,这才发现睡在外口的玉奴不见了。”
我点点头,随即问道:“那李玄玄呢,她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