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 / 2)
我踉跄着,探出窗外。飘洒的落珠乘风迎面,风萧凛冽,细雨如芒针。扑至面门,也仿若是长银扎入肌理,没入肉身,与血脉里碾泯长泞的邪祟融通,钝痛波涛起伏。
我屏息,视线凝聚于风雨浮雾里折服的竹林。云雾渐起,黑色的风萧萧,竹影里的寥寥几人已难以视见。
花种。邪祟的余孽,彼岸的妖花,便藏于尖利锋芒的雨幕其中。
几番祟雨,皆触若芒刺。又不祥,携来温病热疾。
莫沾染这邪雨半分。我张口欲言,叫这几人速速避雨。只是语经半途,喉中痉挛。刺若游鱼浮走于心脉,扎入血肉,攀走向上,探出口中。
是彼岸的花枝。从我的体内,顺至口中,绽放于满目的水色里。
我支撑不住,跪坐着。口中尽是生长的花脉,无法闭阖。视线向下,可见花片延展,莲苞舒开。
赤色的血顺着汩汩,打至地上。口中尽被占夺,窒息难言。身内虽瞧不见,大抵也是被这邪祟汲取,残败不堪的模样。
眼中的事物也好似被水雾沾染一般,模糊不清。我喘息着,已不知痛楚,只觉窒息。空气,在渐渐稀薄。口里也不知是涎液或是血水,流流不止。
面门处有严凉的液什滑过。堪堪伸手探去,竭力凝眸,半晌才得以视物。看去,竟是血泪。
那日金轮下映射辉光的亡体。腹中尽空,蚕食殆尽。赤色的彼岸花矗立白骨上,萧萧然凡人却不可见。
今日或许也到此为止了。我阖眸,体内不再痛楚,倒似轻快。只是如何告诉世人这邪雨不净。如若邪祟真真藏匿于这雨幕里,人市中又有几人命丧。
任延筠,如何告诉他?一切皆在这不绝的雨帘里。
口中的枝茎长长,莲蕊旋旋。赤色的彼岸花掩雾对波,针伞的花片乘风而落,几折悠旋,混入满目的红日里。
腕间的血脉如尖针一般,附刺的绿枝迅疾刺透肌理与皮肉,于身内,乍入潮湿的空气里。枝间绛红的莲苞逆风矗立,凛冽的磅礴雨珠打进闭阖的花枝里,竟缓缓盛放。
脉络里,彼岸花也破体而出。枝末,根连着我的腕处,汲取身脉里的潺潺流血。
意识亦在被夺取。记忆里黑衣的人面容隐于赤色的彼岸花雾里,不言也不语。天处闪烁的妖瞳此时也敛辉闭目,身旁无尽的赤河只依稀立有他一人,余人皆掩藏身形了。他点漆深夜的眼瞳也渐渐模糊于四起的赤雾里,只余他手中明亮的白灯清晰可辨,一方净土。没有疼痛,不觉苦楚。只觉天地茫茫,惟我孤舟一叶,消沉夜河。
窗外斜雨飘飘,零零落落。打至面上,几滴流转。胸处窸窸窣窣,艰难看去,心腹内也是裸露的赤色粼跃。
腹腔蛀空,彼岸的妖花刺破身肉,探至空里。彼岸花赤色潋滟,顺沿骨肋蜿蜒攀附。
所视皆红色,所听皆寂静。记忆里尽是混沌,忘却所有。
我垂目,便如此静坐着。窗外的衙役也不知避雨与否。只需一珠飘零细雨,切莫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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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重重,压过碧玉竹林。浓雾障目,其中人事不可见。
华光尽处,赤月苍穹。赤雾围拢,隐去人影,便连天处窥视的妖瞳也盖去几分。
琵琶声语嘈嘈切切,珠落玉盘。柔荑抚动,四泄器乐之声急促有如脱缰之态。
乐波迷津,竟也激起雨势汤汤。层层叠叠,压去人间方向。
收手,乐止。正身。
磅礴雨帘也遁去行踪,化为水汽烟消云散。惟余赤雾黏着缓行的静谧,遮掩月色银辉。
“身作这彼岸花的红泥,”莞尔浅浅,“便委屈你了,白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