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国仇家恨犹未雪(2 / 2)
“事实证明,奶奶没看错,我乖孙从小到大就这么有出息,一直都是奶奶的骄傲”
其实二奶奶这番话稍微有点偏差,真实情况是张慕辰十岁前成绩平平无奇,十岁之后突然脱胎换骨,次次考第一。究其根源,估计与那个所谓的任意门关系匪浅。
感慨一番之后,二奶奶继续道
“你要知道,奶奶姓谢,就是王谢堂前燕中的谢,就是那个出过谢安谢玄谢道韫的谢氏家族,算起来奶奶正是安石公第五十四代嫡亲孙女”
说这段话时,虽然二奶奶语气平和,波澜不惊,然而却蕴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张力。
这下无需表演,从小在二奶奶和父亲熏陶之下熟读史书的张慕辰顿时肃然起敬,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天啦,奶奶祖上这么厉害,怪不得怪不得,管文轩那小子说奶奶身上有一种书香之气,半点都不像小摊贩呢!”
张慕辰由衷地竖起大拇指,从小到大,听过很多人夸赞二奶奶气质高贵,即使卖凉粉也是那么优雅独特,耳朵都听起老茧来了,时至今日才明白根源所在。
“咦,奶奶怎么会从千里之外的金陵流落到我们乌土这样的小地方呢?”
说起来张慕辰在学校堪称最佳捧哏,总是能够挠到说话者的痒处,简直是老师的心头宝。
这话问的恰到好处,也难怪三姊妹中二奶奶最疼他,连幺妹张小暹也要退避三舍。
“唉,朱门高第又如何,金枝玉叶碾作泥。”
奶奶深叹一口气,眼里满是萧瑟悲凉。老人家平时温润的嗓音变得低沉嘶哑,回忆起那段不堪的往事来。
“1937,千年古都金陵惨遭异族血洗,山河破碎生灵涂炭,奶奶和你大奶奶是两位死里逃生的离乱人,那一年奶奶九岁,你大奶奶十一岁,却流落他乡成了孤苦无依的孤儿”
回忆起不堪回首的惨痛往事,二奶奶语带悲呛眼眶中有些泛红。张慕辰轻拍老人家微微颤抖的手,轻声问道
“奶奶,您的家人一个都没有逃出来吗?”
“没有,一个都没有!”
有晶莹的泪水从二奶奶脸颊旁滑落,她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道:
“我爷爷,你外玄祖带着满门所有男丁,包括我父亲叔伯还有兄长们勇赴国难。枪支弹药不足,他们甚至是举着长矛木棍前仆后继,直至全部壮烈牺牲,也没有一人苟且偷生!至于我奶奶,也就是你外玄祖婆则领着满门女眷在祖宅堂屋里身着白衣集体自焚,临终前她们反复吟诵着《大质》里的字句,与谢氏祖宅一同化为灰烬。”
听到这里,本是半蹲着的张慕辰心神激荡,不自禁地膝盖一软跪在了二奶奶身前,此刻的他心神激荡,眼中含泪,颤声吟诵起十岁时二奶奶就教会他的经典名篇,不一会儿,二奶奶也加入进来,虽然祖孙俩的声音一老一幼,一高一低,男女声线有别,然而韵律却异常的契合,隐隐有金石之音,铿锵之意传出。
“故丹可磨而不可夺其色,兰可燔而不可灭其馨,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金可销而不可易其刚”
“不用干将,奚以知其锐也;不引鸟号,奚以知其劲也?劲锐之质,较然易见,犹因人获显,况乃志行难睹,曷得不因事而后明乎?”
最后几个字吐出,在张慕辰印象中一直是优雅沉稳,淡定如菊的二奶奶再也抑制不住那汹涌的伤感,泪如倾盆,她嘴里呢喃着娘亲,娘亲,娘亲,仿佛一个无助的孩子。
张慕辰把浑身战栗已成泪人的二奶奶紧紧拥入怀里,感受着老人家那难以言说的孤寂与抹煞不去的悲伤。
以前读史书时,虽然也曾经为倭寇灭绝人性的暴行义愤填膺,也曾和同学们一起畅想过有朝一日马踏东京赏樱花,拆除神厕雪国恨的壮举,然而却不曾有过这样的切肤之痛。
那一刻,少年的目光变得坚毅起来暗中握紧了拳头,把国仇家恨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