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教书人(1 / 2)
京郊,南山。
一快马来报,来人正是东厂侦查校尉严赫。
阎王刀严赫下马,将一封密信递交到了魏公公的手里。
要说这位东厂的厂公,虽然是被罚到了这南山开垦荒地,可哪用得着自个儿动手?每日仅是被人抬着上山,又被人抬着下山而已,至于其余时间,无非是在山顶上在遮阳伞下,啃着鲜枣,充当监工,身边还有工部的几位大人送来的俊俏婢女摇着扇子,可是悠闲得很。这些天,巴州、襄州、楚州、冀州等地不断地传来查抄贪官污吏,缴获粮食的捷报,可教这魏瑾一下子起了兴致,高兴时还不忘向田吏司的大人讨教讨教这种粮之术,并且有时候还会到山腰上亲自下田示范,送上几缸子泉水,算是赢得了这帮民夫的心。
魏瑾打开了信笺,只有两个字:“庞彧”。
魏瑾微微一笑,这事情总算是有了些眉目,这赵破虏不愧是自己一手提携起来的千户,知耻而后勇,从哪里跌倒就果真从哪里爬了起来。
可转而又陷入沉思,这庞彧当年确实是叱咤风云,以天下作棋盘,把天下的权贵都当成了棋子,玩弄天下于股掌之间。可自建康之变后,他不是被曹莺砍断了双腿,丢下悬崖,喂野狗了吗?这怎么又死而复生,而且还阴魂不散了?难不成这庞彧没死?
当年这事是自己的前任,东厂大太监张贯负责的,如今张贯已告老还乡,知道这具体事情的人也就不多了。若是要彻查此事,得需要大量人手,可当下这人手都已被撒了出去,自己的身边也无可用之人,便回了封信:此人二十年前已在东皇山坠崖,此事需配合京东城卫搜山,若是查到一副缺腿的骨架,则说明庞彧已死,若是除此以外还有些蛛丝马迹,说明有人冒充庞彧死了或是这庞彧尚在人间。
太平城,皇宫,万象学宫。
天下之大,大不过皇帝的权柄,天下所学,多不过万象学宫。
万象学宫建于和帝十年,是在大鸢学宫的基础上扩建的,取包罗万象之意,以彰显皇家海纳百川的气魄,故改名为:万象学宫,至今已有百余年了。
大鸢朝的万象学宫长约百丈,宽约九十丈,规模宏大,远超历代学宫,共分为:上、中、下三宫。
上宫也叫:太学宫,是先生、祭酒们授课讲学的地方,更有每月一次的月旦评,祭酒、先生、各地学子们齐聚一堂,围绕着天人之际、古今之变、王霸等话题展开辩论,互相吸收,共同发展。中宫也叫:万卷宫,有七十二间藏书阁,藏书百万卷:史诗经典、天文历法、诸子百家、各类杂文如汗牛充栋,浩如烟海。下宫也叫:大禽宫,有八坊一塘,表面上看着是个养殖场,实际上是个培育中心,只为记录各种数据,研发培育出优良品种,让后世有据可查,仅作学术研究,从不以产量来说话。
桓帝初年,年少的桓帝不顾众臣反对,听取了太傅赵钟书的建议,将这万卷宫中的七十二间藏书阁锁了七十间,余下两阁只留了儒家六经和农家学说,更设立了“六经博士”和“九通博士”两大尊号,以便皇家选拔官员所用。有道是:
罢黜百家不得闻,
只将刀笔向人伦。
偶然修得农耕术,
却闭南门又北门。
一时间,天下学子民怨沸腾,诸子百家隐于山谷。
直至泰安二年,皇帝曹莺无奈之下又陆续开放了法、道、释、阴阳、天文历法、杂学六阁,这长达数十年的民怨才得以平息,只不过这六阁的典藏仅供参阅,并不作为官员选拔考试的标准。
要说这陈到,可算是这万象学宫的一朵奇葩了,这十年的质子生涯,不但将这《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给背了个滚瓜烂熟,得了个“六经博士”不说,还将御禽、御畜、御兽、御骑、御花、御木、御菜、御泥等八坊加上御鱼塘给通通学习、研究、实践了个遍,得了个万众敬仰的“九通博士”。
闲暇之余,陈到更是走遍了剩下六阁,将这六阁的藏书全都给背了个遍,教他的先生说他不过,便不再理会他了,反倒是陈到,时常以补课之名暗中收取其他学子的银子,更是当堂顶撞了六个先生,拂袖而去三个,当场晕厥一个,一命呜呼两个,从此,这诺大的万象学宫便再也没人敢给他陈到授课了。
为此,这以讲学授课为主的太学宫门前甚至模仿战时的城楼,专门给他陈到挂了块“免战牌”,上书:“书山有路,陈到免进”八个大字。
而陈到呢,对此不屑一顾,每日将四皇子曹鹕送到这太学宫以后,总是不忘向太学宫的各个学堂的先生、祭酒们打个招呼再走,老学究们一开始还是有些害怕,战战兢兢,后来见陈到并无敌意,也就习惯了更恭敬地朝陈到回个大礼了。
每次陈到路过万卷宫的时候,总会心里犯嘀咕,为何这七十二座藏书阁只有这八个阁楼的门开着,这剩下的六十四间要用大锁锁起来?要不然哪,这学宫传说中比“九通博士”还要尊贵的称号“通天大师”必为自己所得,谁叫自个儿天生过目不忘呢?哪怕这只是个传说,可这名号响亮啊,到时候跟那些手下败将的先生、祭酒们打招呼,人家回的就不是“某某见过小陈先生!”了,这一口一个“小陈大师”的叫着,那可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当然,陈到也不是没想到过游历江湖什么的,奈何这质子的身份一直背着,便是想出个太平城,也会引起天下的动乱。而现如今得了个京兆府通判的官职,倒算是解放了双脚。这不过这些天也许是陈到最后的欢愉了,到时候一上任,就得每日按时点卯,这什么事啊,都得按照大鸢律令形式,可容不得半点马虎。
到了大禽宫,陈到便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样,陈到耐心地给每一个自己培育的动物都起了名字,每天都会给叫小红的乳牛喂喂草,再喝上一杯牛奶,要说这小红可真是奇哉怪也,她爹是头西域公牦牛,她娘是头母黄牛,经陈到这么一撮合,才生下了她,这小红长大后却明显比同等岁数的西域母牦牛产奶高,而且也比她爹温顺多了,不然哪,早就跟她爹一样被牵到太平城南市的兽场里斗去了。
陈到来到了御兽坊,牵出了那只只对自己摇尾巴的西域獒狼小明,牵着小明到了御骑坊看了看不能生育,却比驴马更为壮实,少生病的骡子小黑,撒了把豆子,又来到了御鱼塘喂了喂自己培育的锦鲤小花,看着自个儿培育的这些生命,陈到会心一笑。
忽见有一老农在看着自己种的甘蔗若有所思,只见那人鹤发童颜,发髻丝毫不乱,背微驼,右手手指纤细,大拇指内侧、食指、中指上都有些老茧,手上青筋清晰可见,身穿一件皂衣,脚穿一双灰布鞋,好一个专攻数术,震铄古今的算学大家!
没错,这便是陈到的授业恩师之一的任道远,任大祭酒。要说这任大祭酒也算是大鸢朝的名人了,与老太师房植一起做过曹鹤、曹莺两任皇帝的老师不说,还和房老太师同时教过陈到和定北王曹浣,只因他是大鸢朝硕果仅存的算学大家,只此一位,再无他人。
陈到恭敬道:“陈到见过先生!”
任道远慌忙也施了个礼,说道:“老朽不敢,自打那泰安十八年房老太师辞去大祭酒一职后,这学宫里谁还敢在你小陈先生面前自称先生啊?有道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小陈先生天生聪慧,过目不忘,这万象学宫能看的书都被你印在了脑子里,就连老朽素来引以为傲的算学,也被小陈先生后来居上,老朽生平仅见,自愧不如也!”
陈到谦逊道:“哪里哪里,先生谬赞了,我陈到只不过是记性要比别人好些罢了!不知先生在此处所谓何故?”
任道远嘴角一歪,问道:“今有一甘蔗林丰收,不足百余,三三分之,余两根,五五分之,余两根,七七分之,余五根,不知这甘蔗到底有多少根?”
“先生这是要考我?好咧!”陈到想了想,手指开始动了起来,没一会儿便答道:“四十七根!”
任道远赞叹道:“这么快,不错嘛,要知道这题当年你爹那小子可是算了半个时辰才想明白。”
陈到问道:“怎么,先生还教过我爹?”
任道远喃喃道:“要说你爹那小子虽没你聪慧,但他可是个认死理的主,不算出个所以然来,他是不会罢休的,不过他就跟我上过三天的课,只能算我半个学生。”
陈到继续问道:“后来呢?”
任道远说道:“后来他打仗去了,没过几年就成了定北王了。”
陈到有些伤感,哀叹道:“这可苦了我了,这质子我都当了十年了,真不知道我那皇帝姑父什么时候能放我回去?”
任道远笑道:“依老朽看来,这质子的日子挺好,这不愁吃,不愁穿,还有书读,也没人敢欺负你小陈先生吧?”
陈到怒道:“谁说没人敢欺负我的?这二皇子曹鹚和三皇子曹鹈便是,还有他们的母亲张皇后,小时候可是经常欺负我跟四皇子曹鹕。”
任道远问道:“现在呢?”
陈到答道:“现在不是他俩不是做官了嘛,二皇子和三皇子忙于政事,也只是偶尔来开来宫,嘲讽一下我这个不争气的表弟。”
任道远笑道:“依老朽看来,这恰恰是四皇子的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