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浣衣人2(1 / 2)
京州,太平城,太师府。
话说老太师将圣上吩咐的美差办好,又喜添一孙女,自是少不了宴请一番,叫上了王启,却不敢叫上陈到。老太师虽然也极为喜欢这小子,恨不得认他为干曾孙子,可自打上一次带陈到出门考察三皇子,归来后又在朝堂上力保陈到,而陈到又是立了大功回来的,若是再和陈到私交过密,难免会有结党之嫌,遭圣上猜忌。毕竟这陈到的父亲可是定北王啊!内臣勾结外臣,那可是朝中的大忌,只这一条,便可以谋逆论处!
再有,老太师猜想:恐怕星魂老人的死对陈到打击过大,这几天还是不去打扰他为好,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人生中的很多悲哀,总要自己去承受,人生中的许多坎,有时候总要自己去迈过,这才能成为栋梁。若是一遇到困难便总有人相助,怎么能够成长?就像那蝴蝶,如果不是自己努力破茧,而是被人用刀划开的,是飞不起来的。
过了这么多年,老太师仍是没有扩建或搬离自己刚当上吏部尚书时的宅院,每每皇帝陛下劝老太师搬离老宅子,换个新宅邸,都被老太师委婉推辞,只说自己住惯了老宅,这老胳膊老腿怕到了新宅不适应,睡不着。而自打老太师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之后,老太师依旧没有心思续弦,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吏部的小书房里休息的,已有许久没有回府上了。可谁人不知这老太师其实是个极度念旧之人,只是不愿意也不忍心回到家中触景生情罢了。
但今天却是个例外,按照老太师的说法:家宴总比外面香。所以老太师便约了左丞相王启来太师府赴宴。二人的马车一前一后在南市大街上走着,总算是来到了许久未回的太师府。
高远推开了府门,院内松柏参差,古色古香,地上的砖,房上的瓦支离破碎,两边的墙上破败不堪,看得出来已是多年没有人去打理修缮了,只不过这诺大的花园却不见一张落叶,显然是有人在勤快打扫。
老太师颤颤巍巍地进了府,有些羞涩:“这宅子破败了些,还望王大人见谅!”
王启说道:“哪里,哪里,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我都去过,可哪里比得上这里分毫?”
老太师被王启这么一夸,更不好意思了,笑道:“王大人莫要抬举老朽,老朽哪里能比得上诸葛孔明、扬子云之辈,不过是蒙圣上庇佑,比常人多活上个几年罢了!”
房玉京插话道:“老太师为官清如明镜,辅佐三朝,这一生并无半点疏漏,若论制律治军、书法文章,那孔明、子云之流可称得上是古之大才,可若论用人得当,纵横捭阖之术,只怕是那吕尚、张良之流也未必能比得上老太师分毫啊!”
王启呵呵一笑:“老太师,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您要知道我王某人只说实话,可是从来不拍马屁的!”
三人一片大笑。
这时,一健壮小伙捉蝶到此,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老太师解释道:“是我那痴傻的孙子,这孩子啊,受了刺激,很多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虽已到而立之年,但心智却始终如孩童一般。”
王启早听说老太师家门不幸,唯一的儿子在礼部员外郎的任上病死,儿媳便夫唱妇随,一同殉情了,后辈中只留下个傻孙子传承家业,如今看来此事不假,这“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的传闻竟是真的,以后可要小心了,这做人嘛,马马虎虎就好了。
那痴傻汉子扭过头发现了迎面走来的三人,兴奋地说道:“诶,老爷爷,你怎么回来了?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带糖了吗?”
“好孩子,过来!”这位一生历经风雨无数,见过了太多生生死死都不曾流泪的老太师笑了笑,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从袖中掏出了一小包孙子小时候的最爱,说道:“这是京味居的饴糖,好吃的紧。”
痴傻汉子熟稔地拆开了包装,尝了一块,“嗯,好吃,还是那个味道!”又掏了一块出来,递给了王启,说道:“小胡子,你也吃!”
王启尴尬地笑了笑,摆了摆手,谁知汉子直接拆开了糖纸,硬塞进了王启的嘴里,打了王启一个措手不及。
王启面露难色地嚼了嚼,又转为微笑:“嗯,真甜!”
老太师问道:“怎么不给这位小妹妹来上一块?”
痴傻汉子摇了摇头,嘴里振振有词:“就不给,就不给,这糖吃多了啊,容易蛀牙,这小妹妹生得如此好看,要是笑起来跟老爷爷你似的,可就不漂亮了!”
老太师和房玉京一脸释然,齐刷刷看向了王启,此时,王启口中的糖已然成了鸡肋,继续嚼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只见王启囫囵一口吞了下去。
“小胡子,你可要小心哪!那隔壁大街上的小孩,上月跟我抢糖,被我追着跑,趁我不注意,便将糖吞了下去,结果给噎死了!”见王启正准备扣喉咙将糖吐出来,痴傻汉子又说道:“还好有我在,我抓住了小孩子的脚给他倒立了回来,朝他肚皮上踹了一脚,救了他!小胡子,你脖子比那小孩子要粗上那么一大圈,这照常理来说,应当是噎不死的!”
王启听罢,马上对着胸口一通乱捶,看样子是卡在食道上了。
老太师见状,吆喝了一声:“来人哪,速去取水来!”
王启气急败坏,又不好当面撒泼,对着痴傻汉子说了声:“不用了,糖已入腹!”转而对老太师说道:“我看这孙子也不傻,倒是聪明得很!”
“你才傻呢!”说着,痴傻汉子朝着王启伸了伸舌头,又将屁股对着王启拍了拍,转头嚷道:“小胡子,怎么还生气啦?来追我呀!”然后一溜烟,便躲到了假山后面去了。
王启涨红了脸,有气却又不知道该往何处撒。
“放肆!”老太师怒道,又毕恭毕敬地向王启赔罪:“小儿痴傻,蛮横无理,望王贤弟念他是个呆儿,莫要怪罪!”
王启抹了抹自己的胸膛,往下顺了顺,说道:“我王启一堂堂丞相,又岂是会跟一竖子计较之人?老太师莫要多想,今日老太师双喜临门,就让我王启做个东,咱们秋月楼走起!”
何人看不出王启这是给足了老太师面子。
“好,走起!”老太师借坡下驴,顺势答应了下来。
三人正欲出门,痴傻汉子在树上大声说道:“慢走,不送,常来啊!”
王启说道:“这孩子目无尊长,老太师是该好好约束约束了!”
“那是那是,老夫回去定会严加看管,王贤弟,咱们还是速速饮酒去吧!”
“走着!”
“走着!”
秋月楼前,门庭若市,秋月楼内,宾客无数,掌柜一眼便认出了王启,打发伙计给三人安排了一个楼上的小包间。
四人上了三楼,进了一间上房,房内古色古香,与楼下相比并无半点胭脂气,反倒是多了些淡淡的墨香。
老太师感慨道:“没想到这秋月楼下喧闹无比,这秋月楼之上竟是如此清逸雅致啊!”
“这秋月楼我常来,都是一人独酌,这诺大个京城,也就是这里能让我远离了世俗的喧嚣,清静清静。”王启又转头对着伙计说道:“老伙计,有什么好菜都给我上来,先摆满了这桌子再说,再来两壶好酒,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就不吃花生米、炒豆腐了!”
老伙计愣了愣,似乎有些意外。
王启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是怕我给不起钱吗?”
“好咧,王大官人,稍候!”掌柜的匆匆下楼,没一会儿便陆续端上了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烩海参、烧蹄筋、炖甲鱼,而最后上的是一盘香炸芋头!
王启盯着这一盘盘精致的菜肴,双眼发光:“不错,不错,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老太师眯了眯眼,说道:“王大官人,破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