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烂柯人(2 / 2)
老太师说道:“先回趟家,换身衣服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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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师换上了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好似一个教书先生,与陈到二人有说有笑,相映成趣。
车夫是太师府的护卫高远,那是一个玉树临风的高大男子,浓眉大眼,高鼻梁,一头飘逸的青丝垂在腰间,腰间藏有七把匕首,像是有些手段的高手。
三人南出太平城,来到落霞城附近的河东村已是日落时分,但见:
山西暮沉,
厨娘念官人,
牵肠挂肚香一路,
秋露醉狂神。
河东月奔,
饿鬼馋鸡豚,
停杯换盏吐满村,
春梦起惊魂。
“啊!”。
客栈中的三人被这一声响彻天际的尖叫惊醒。
“杀人啦,杀人啦!”客栈外头传来了一个妇人的叫喊。
鸡鸣、犬吠、敲锣声、开门声不断传来,三人算是睡不成了,推门而出,天边正值东方欲白。
陈到伸了个懒腰,心里嘟囔着: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昨日刚背了本《房公解案》,正愁没有实践的机会呢,今天便有人杀人了,正好,看我陈到大显身手!
陈到正在屋内穿着衣服,高远便已飞下楼去追了。
陈到瞪大了眼睛,自言自语道:“不会吧?这世上难道真有轻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老太师喃喃道:“高远他爹高百尺是世间罕见的高手,孝武帝年间便已是我的贴身护卫了,自打他爹死后,我便收养了他们哥俩,从此,老夫身边再也没出过岔子。”
陈到问道:“怎么,他还有个兄弟?”
老太师笑道:“他兄长高致一路暗中护卫,只是你不曾发现而已。”
陈到听闻此事,有些震惊,仔细一想,倒也觉得合乎常理,穿好了自己的衣服,便帮老太师穿。二人步履匆匆地下了楼,只见路上不断有村民朝河边的方向赶去,却不见高远踪影。
二人随着人流赶往河边,却见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拉着一个妇人的手臂,守着一具尸体,不准让生人靠近,已有几个挑事的泼皮无赖倒在地上,叫苦连天,正是高远在保护着现场。
虽才卯时过半,河边看热闹的人群却已乌央乌央围了一大片,有道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这大鸢朝啊,何曾缺过看热闹的人?
陈到见状,嚷道:“让一下,让一下,官差查案了,众人退让!”
没想到这招还挺管用,众人纷纷退让,总算是和老太师二人来到了高远身边。
只见那尸体仰面朝天,头发盖在脸上,却不难看到那双眼瞪着天空,嘴巴张开,双手散在地上,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陈到见状,赶紧吓得躲开了,真是刚才叫得有多欢,现在吐得就有多爽,这不,昨夜那顿叫花山鸡、红烧小土猪肉、秋露白酒算是彻底白吃白喝了,吐得那叫一个一干二净,连渣都没剩一粒。
“还官差呢,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假扮官差!”
“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见尸体,瞧他那怂样,腿也软了,肚皮也空了,怕是魂儿也给吓没了!”
众人议论纷纷,却被高远打断,只见高远松开了那妇人的手,躬身抱拳道:“小人高远参见大人!”只见老太师摆了摆手,高远起身继续说道:“这是村民贾氏,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贾氏慌忙跪地,说道:“贱妾贾氏拜见大人!”
老太师问道:“你且请起,死的这人是谁,你可认得?烦请速速讲来!”
贾氏站了起来,娓娓道来:“贱妾今早正打算来河边浣洗衣服,却没想到遇上了这具尸体,吓得魂飞魄散,便赶紧跑进村里呼叫,贱妾并不认得这厮。”
老太师问道:“可有人证?”
一村民走了出来,说道:“小人王二愿为贾氏做证!那贾氏刚跑进村时,天刚蒙蒙亮,路上虽也有往太平城方向赶集的行人,但河滩上可是不见一人,足可证明贾氏所言非虚。”
另一富商打扮的村民也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小人李富贵也看到了,事发之时小人正在桥上,只看见贾氏往村里跑,却不曾想这河滩上面竟还有一具尸体!会不会此人就是贾氏所杀?”
贾氏慌忙跪地,急出了眼泪,哭喊道:“大人冤枉!”
老太师喃喃道:“众人莫慌,容老夫查验尸体,再做计较!”
可一低头,却发现了两个鼻子塞上布条的陈到。
只听得陈到静静地说道:“双眼圆睁,嘴巴大开,腹不胀,眼、耳、口、鼻无水沫流出,脸上有伤,身上有淤青,还有多处擦伤和划伤,沾有水草,应是先被人杀死,再推入河中,从上游漂下来的!贾氏应当不是凶手!”
众人大惊,这孩子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
老太师笑道:“你如何得知贾氏不是凶手?”
陈到起身,喃喃道:“首先,时间不对,若是有人行凶,应当是在昨夜,这点,从尸体的松紧程度可以知道,可贾氏却是在今早卯时三刻左右才发现尸体的,如若行凶人是贾氏,昨夜将此人杀害,弃尸河滩,这路上人来人往的,她在家里等着有人发现尸体便是,又何必多此一举,拿上要浣洗的衣物,一大早来河边做第一个发现尸体的证人?再者,地点不对,从刚才的对话中不难听出这贾氏是本村村妇,这尸体分明是从上游,顺着水流漂下来,这点,可以从快要干透的水草和死者身上的擦痕中可以得到证实,如若贾氏要杀人,何必弃其熟悉的河东村于不顾,舍近求远,去上游的村子杀人呢?第三,身长不对,这死者是死后才被抛尸入水,这点,可以从死者干干净净的眼、耳、口、鼻和指甲可以看出,死者足足高了贾氏一尺有余,若是贾氏杀人,则这个河滩上必有拖尸痕迹!所以,贾氏必不是本案的凶手。”
众人称赞,贾氏如释重负,老太师满脸欣慰。
老太师蹲下身,拨开了死者的头发,大惊:“张本初,怎么会是你!”
“怎么,老。。。。。。”陈到刚想说老太师,高远便斜瞥了陈到一眼,陈到慌忙改口,继续说道:“大人认得此人?”
老太师说道:“这正是去年赴京赶考的考生张本初啊!老夫与他曾经隔桌对饮,怎会不认得?此人是老夫的同乡,落霞城外河西村人。”
陈到说道:“如此甚好,将这尸身送至河西村辨认即可!”
只见老太师的脸上霎时惆怅起来,感叹道:“老夫少小离家,粗略算来已有六十余年了,唉,有道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这世间,独剩我这个烂柯之人啊!”
陈到安慰道:“这不是还有我嘛!还有高致、高远,我们都是您的孙子!”
老太师的脸上总算是和这刚升起的朝阳一般,愁云消散,转为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