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癔症(1 / 2)
任生大喊的声音在茅草屋里飘荡,裹挟着寒风,让整个世界都变得冷清下来。
窗外的夜色似乎更深了,像是漆黑的墨。
出乎任生预料的是,那看上去沉默朴实的父亲面对他的突然爆发竟然仅仅是愕然了片刻,便露出如释重负之色,长长地吐了口气。
倒是一旁的母亲,忽然低下头,用那长满老茧的手抹眼睛。
一旁的三娘不知所措地睁大眼睛,用畏惧又楚楚可怜的目光看向任生,让他的心中顷刻间充满负罪感。
除了负罪感之外,任生还感觉到一种深深的荒谬感和像火山喷发般的愤怒。
这个该死的见鬼的幻觉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他完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自己的家人!
“你终于说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忍下去哩。”父亲用充满同情而悲伤的语气说。
“假的,都是假的,你们不要再骗我了,不要再和我演戏了,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我的幻觉,你们其实并不真的存在,对吗?!!”
任生几乎是抓狂地吼道。
“果然,和爹离开前说的一模一样,是癔症,而且是很严重的癔症。”
父亲看向一旁的妻子,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开点,这病又不是什么绝症,还有的治。”
母亲抹了把泪,看向任生,语气低沉,哀求道:
“二娃啊,你先坐下,别急,别怕,俺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娘求求你,先坐下好吗?”
看着流泪的母亲和紧张的妹妹,任生感觉心如刀绞。
他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是做错了,可理智却又不断提醒他,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幻觉,没必要为不存在的人付出任何感情。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双腿一软,又坐回了硬板床。
“二毛,你还记得咱家为啥要搬来西乡村吗?”
母亲声音哽咽地看向任生,“俺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忘了过去的事?其实几天前俺和你爹就看出来了,你的状态不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任生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重新平静下来。
他忽然有些后悔了,哪怕这只是幻觉,但对家人大吼大叫还是不对的。
哪怕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他也不该把情绪发泄在家人身上。
他低下头:“娘,你说吧,俺听着。”
母亲啜泣了几声,搂着怀里的三娘,轻声道:
“其实,你小时候,曾经得了一场重病,昏睡了足足几个月时间,那时候俺爹给你看过,说你这孩子是个有天赋的。”
“有天赋?”
任生本能地抬起头,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说法了。
“对,俺爹,也就是你外公……”母亲道,“你现在可能不记得了,但你外公是个有本事的,他走南闯北,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其实你现在的状态,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任生坐在硬板床上,屁股感觉到坚硬和冰凉的触感,双手搁在床板上,甚至能感觉到那木头上的每一丝纹理和那纹理的拐痕轨迹。
一股木头的清香混杂着淡淡的牛粪味像是浓烟般不停飘进来。
这一切都是如此真实,这真的只是幻觉吗?
任生发现自己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伴随强烈的不安。
就像是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站在了深不见底的黑渊边缘,随时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父亲陷入沉默,母亲继续道:
“你外公几年前就发现你的天赋,他说再过几年,你就会和他当年一样患上严重的癔症,甚至发疯,会认为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甚至会忘记曾经的记忆,甚至连爹娘和家人都忘记,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抹着眼泪,“俺爹走得这几年,你一直都挺正常,所以俺也就以为爹是在唬人,谁知道,几天前,俺和你爹就看出来了,你突然不咋和俺们说话了,看三娘和你大哥的眼神也很陌生……当时俺就知道,你这是得了癔症啊!”
年迈的女人忽然猛地站起身来,用力布满老茧和伤疤的粗糙而温暖的手握住了任生的手:
“儿啊,你再仔细瞧瞧,还觉得娘是假的吗?!”
任生双目失神,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般怔在原地。
她说得没错,他确实感觉到了温暖,还有血管的跳动。
他感受到了女人血管的跳动,掌心的温暖,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颤抖的身体,还有那垂泪的充满慈爱的目光。
如果这是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
“难道我真得了癔症,难道我一直以为的现实世界才是幻觉?”
任生的心底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就像是坠入了冰冷的湖水中,漂浮,窒息。
他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像是泡沫板虚无,华丽却虚幻地裹在一层浓雾中,他拼命想要用手拨开,却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