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衣冠之南渡(1 / 2)
(一
梁帝萧衍登基后,
踌躇满志,
改元天监,
“愿上天监察”意寓,
立嫡子萧昭明为太子。
一方面,
他并未对前齐宗室大臣官属,
大肆杀戮,
反而多加慰抚。
朝堂上头,
除提拔有功亲信外,
一律沿袭旧位,
使得数十年南朝的倾轧之风俗,
得以改正易俗。
另一方面,
他为了招贤纳士,
重建国学馆等机构,
置五经博士,
并规定不限寒门士族,
不拘人数,
通过考核人物,
按品级授予官身职务。
此时的你,
已于一年前,
带着苏小小以及西西公主,
离开了南齐南梁,
这片混乱的疆土。
沈约因拥立有功,
被提拔为尚书令职务。
鲍仁,
你的1号分躯,
被提拔为吏部尚书。
陈庆之,
你的11号分躯,
被提拔为,
中书省主书,
处于萧衍近侧,
负责起草与整理诏书,
由于处事谨慎沉稳有度,
深受梁帝爱重倚护。
庆之举家迁至建康城东,
在崇仁坊区域,
相中一座二进宅院,
仿祖父家布署,
亲手在院中植了一棵桂花树。
时值天监六年九月,
青瓦白墙建筑,
金桂飘香处处。
午后,
天气还属酷热,
一家人将胡床案几搬出,
并摆出瓜果面糕等食物,
纳凉解暑。
这日恰巧休沐,
陈庆之难得清悠,
将三岁的大闺女,
扛在肩头,
围着桂树,
绕圈圈,
梳着双丫髻的粉衣女妞,
被逗得咯咯地笑语。
旁边坐了一少妇,
望着他们笑而不语,
虽素色襦裙,
却难掩清丽姿模,
也怀抱着一婴儿,
哄着摇篮曲。
不远处,
还坐着一位老妇和少妇,
闲谈着做着女工事务,
正是庆之的母亲,
和接回家的三姐品姬,
这两人物。
这时候,
前院敲门声响起,
奴仆来报,
似是三位公爷,
庆之忙将大闺女,
交给姐姐,
前去迎候。
只见为首一人物,
头戴栗色无帻冠,
身穿褐色长衫衣服,
外罩玄黑短袍衣服,
袖口紧束,
腰佩宝剑,
黎黑面目,
身材壮实,
昂首阔步。
其后跟着两位人物,
一个身量略小,
纶巾青布,
长袍缟素,
细眉长眼,
略显文秀。
一个着精麻短褐衣服,
大眼直鼻,
巧笑机谋。
“祖老大?”
庆之试探性地叫了句。
只见那为首的汉子,
展眉一笑,
快步上前,
把庆之抱了个结实,
语,
“你小子,
发达喽,
总算没有忘了吾!”
“你瞧瞧你这通身的气派,
不一样喽,
我还真不敢认出!”
虽如此说语,
庆之也很是激动,
回抱住他了好一会时候。
等到两人分开站定,
又相视而笑,
彷佛又回到了太湖边,
那少年意气鲜衣怒马的光阴里头。
有道是,
少年向来不识天高地厚,
放眼处皆自负才高八斗,
虽是自命风流,
倒也坦诚无忧。
跟随的二人物,
也笑意融融的,
庆之瞧着眼熟,
忙问语,
“这二位是?”
祖老大忙拉了那文气的青年过来,
“你不认识了,
这是常跟在咱们屁股后头,
赵小幺,
现在我帐下做个文书,
我给他改名赵小宇。”
还没等祖老大拉人,
那短褐青年,
主动上前一步,
“陈大哥不认识我啦,
我吆喝一句,
你可就认识喽。”
还没等他开口,
祖老大忙摆手,
“可不就是那个常喊你,
陈病怏的王小六,
在我帐下做个传令兵,
改名王令六!”
只见他一拱手,
长身作揖语,
“年幼无状,
大哥莫怪!”
庆之忙将他扶住,
暖笑语,
“好兄弟,
我早忘了这回事务,
只记得咱们当时候,
打了个赌,
我还输喽。”
庆之忙将众人引入前厅,
序座上茶伺候,
四人谈起年幼童趣,
笑意不休。
庆之问起祖老大情形,
只见他叹语,
“我虽是比你早出去,
在江州十多年度,
从帐前执戟,
混到个宁河将军职务,
不过第八班职务,
哪有你出息,
听村里人说,
你已经做到京里的大干部。”
“祖老大过谦了,
谁不知道你是实打实的军功,
我不过在中书省做个文书,
都是乡里过分抬爱喽”,
庆之摇头语。
“对对,
就是这么个名呼,
什么中书省,
我就搞不清楚你们文官这些门路,
到底是大是小,
我只知道中军有领、护,
左卫、右卫、骁骑、游击六军将军,
老子眼里就冲着他们去!”
坐于东首的小耀笑语,
“老大,
以前咱不是和你解释过木?”
“当时是听了点,
过后就忘球。”
说完指了指西首的六令,
“当时他也在,
你问问他去?”
六令憋笑着摇头。
“不过是在皇上身边,
起草诏书时,
铺纸磨墨的仆属”,
庆之抡了抡手腕,
示意磨墨的样模。
“呜呜,
我懂喽!”
祖老大一副恍然大悟。
“老大,
你懂什么?”
六令不解地问语。
“村里老人语,
伴君如伴虎。
他们还语,
狐假虎威,
所以啊,
可大可小的职务!”
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样模,
引得众人大笑,
后仰前俯。
谈到今后有何打算,
祖老大皱眉语,
“我随江州刺史昌义之昌大人,
回京述职务,
昌大人因多年经营有功,
迁辅国将军,
徐州刺史职务,
都督北徐州诸军事,
我正考虑要不要随他北上去!”
“家里可是有不同意的人物?”
庆之问语。
祖老大徐徐道出,
“说来愧疚。
父母前几年亡故,
虽能回去尽孝,
不过短短数月,
匆匆来去,
家里头,
都靠你姐姐操持家务。
后来兄弟分家,
她也只守着一个独子过活,
本想着这几年安定了,
可接去江州,
如今自是不愿意去。”
“二姐也是担心你的安危,
毕竟边境多烽火,”
庆之转而语,
“你有没有想过,
把二姐接来与我们同住,
家母和三姐可以多加慰抚。”
祖老大抚掌笑语,
“其实我也有此思虑,
不过羞于提起,
庆之与我不谋而合喽。
不过我不愿叨扰,
打算在你家附近,
置办一座宅府,
用作在京停留之用处,
让你姐带着登儿搬过来住。
一来有个照应,
二来这也是戍边将军的常例规矩,
留家眷于京里头。”
庆之点头,
挪揄,
“你也太把我当外人了,
这可不像你祖老大的作风偶。”
祖老大憨笑语,
“没有白吃白住舅家的理谱!”
(二
安排完琐事后,
三人就在庆之家歇休。
庆之自是与祖老大抵足而眠,
两人谈兴正浓,
直到天方渐白,
鸡鸣不休。
“你是不是该起身,
舞剑去。
还记不记得,
你的祖爷爷祖逖,
有‘闻鸡起舞’的习惯之举!”
庆之侧过身,
扯着祖老大的胳膊,
打趣。
祖老大打着哈哈道,
“哎呦别啊,
我在军营里天天‘闻鸡起舞’,
都成了全营的笑话喽,
私下里给我起个混名,
‘闻鸡将头’。
这都是你这坏小子教唆的,
今个还不让爷爷我歇会去。”
庆之捧腹大笑,
差点没坐起来,
“这个名起的好啊,
实在相称趣。”
“呜呜,
庆之,
我发现你变了,
你小时候很老实,
只爱看书,
半天不说一句话语”,
祖老大生气地盯着他语。
“我现在还这样模”,
庆之好歹将笑收住。
“哪有?
你现在说话一套一套的,
很像大干部,”
祖老大长叹,
“我觉得我也变了,
说不准哪处。”
“你觉得你自己,
世俗喽,
功利喽,
随波逐流喽,
甚至把梦想给忘喽!”
“呜呜,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就是这种感触”,
祖老大大力一拍掌,
接语,
“还记得我们曾经向往过,
循着先人的足迹,
看一看滔滔黄河,
祖先耕耘的地区,
你觉得还成木?”
“我并不清楚,
只是我也常常这样质疑自己,
到底何由?”
庆之紧盯着他的双眸,
“你知道我为什么支持你随军北上木?
不是不担心你的安危,
而是自北魏孝文帝死后,
北朝一直动荡不安,
根本无力组织攻势战局。”
“呜呜,
庆之,
你总是很懂这些大事务。
什么敌我政局,
什么排兵布阵,
我很小的时候,
就有这种感触,
没有什么难得倒你,
你也许比我更适合当将军,
金戈铁马,
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
封狼居胥,
赢得仓皇北顾!”
祖老大由衷地话语。
“祖老大,
你怎么会这些诗句?”
庆之很是惊讶几许。
“这是当初我跟随阮郁公子,
抵抗北魏的侵略,
阮郁公子教我的诗句。”
祖老大徐徐说出,
这首宋朝辛弃疾的诗句,
“千古江山,
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舞榭歌台,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
寻常巷陌,
人道寄奴曾住。
想当年,
金戈铁马,
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
封狼居胥,
赢得仓皇北顾。
四十三年,
望中犹记,
烽火扬州路。
可堪回首,
佛狸祠下,
一片神鸦社鼓。
凭谁问:
廉颇老矣,
尚能饭否?”
这里对这首诗进行赘述。
这首诗的意寓:
历经千古的江山,
再也难找到像孙权那样的英雄人物。
当年的舞榭歌台还在,
英雄人物,
却随着岁月的流逝,
早已不复存续。
斜阳照着普通小巷,
这里长满草树,
人们说那是当初,
刘裕曾经住过的地域。
回想当年度,
他领军北伐、收复失地的时候,
是何等威猛之举。
然而刘裕的儿子刘义隆,
好大喜功,
北伐仓促,
却反而让北魏太武帝拓跋焘,
乘机挥师南下,
兵抵长江北岸而返,
遭到对手的重创而大输。
我回到南方地区,
已经有四十三年度,
看着中原仍然记得,
当年扬州路上,
敌兵南侵的战火烽烟到处。
怎么能回首,
当年拓跋焘的行宫外头,
竟有百姓在那里祭祀,
乌鸦啄食祭品,
人们过着社日,
只把他当作一位神祇来供奉,
还有谁会问,
廉颇老了,
饭量还好不?
“千古江山,
英雄无觅,
孙仲谋处。
舞榭歌台,
风流总被,
雨打风吹去。”
作者以“千古江山”起笔,
喷薄而出,
力沉势雄,
显示出作者非凡的英雄气魄,
和无比宽广的胸襟,
也说明了作者写诗为文的缘由,
不是囿于一已私利,
而是不忍见大好江山沦落异族之手。
这就为本词定下了较高的格局。
仲谋,
即指三国时代吴国国主孙权,
他继承父兄基业,
西拒黄祖,
北抗曹操,
战功赫赫,
先建都京口,
后迁都建康,
称霸江东地区,
为世人公认的一代英雄豪杰人物。
辛弃疾对孙权很是佩服。
在其另一首词作《南乡子》里头,
他就以万分钦佩的口吻,
赞扬孙权:
“年少万兜鍪,
坐断东南战未休。
天下英雄谁敌手?
曹刘,
生子当如孙仲谋。”
但正如明代杨慎所语: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江河不改,
青山依旧,
但历史却是风云变换、物是人非喽。
“斜阳草树,
寻常巷陌,
人道寄奴曾住,
想当年:
金戈铁马,
气吞万里如虎。”
燕、后秦时候,
所向披靡,
威震四方,
有气吞万里之势头。
而如今,
英雄了得的刘裕的居处,
也沦落为毫不起眼的“斜阳草树”,
与“寻常巷陌”之处,
再也不复当年的辉煌与气度。
寄奴即南朝宋武帝刘裕,
刘裕先祖随晋室南渡,
世居京口,
当年北伐南下江南地区。
在上半阕,
作者由京口这一历史名城,
联想到与京口有关的历史英雄孙权与刘裕,
以此顺势写来,
自然流畅,
蕴藉含蓄,
共蕴含了三层意寓:
一是表达了时光流逝、岁月不居,
给作者带来的无限怅惘的感受:
时间一如滔滔长逝的流水,
不禁抺去了历史英雄的丰功伟绩,
也卷走了风流人物的风采神律,
当年的英雄所留下的,
也只有“斜阳草树”的荒芜。
二是由于世无英雄,
奸臣当道,
皇帝昏庸,
致使曾经英雄辈出的锦绣江山,
痛落敌手,
中原人民沦为异国之奴,
而又看不到收复故国的希图。
此情此景,
无不激起作者心里头,
翻江倒海般的丧权辱国之痛楚。
三是把自己的怀才不遇,
壮志难酬的困顿境遇,
与历史英雄人物,
名留青史、功成名就,
作对比,
表达了对英雄们的缅怀与追慕,
羡慕他们都能够建功立业、大展宏图,
而自己却屡被贬谪,
遭遇坎坷,
抒发了自己怀才而不能施展出,
有壮志难以实现的无奈心遇。
悲凉之感、怅惘之情,
溢于言表,
为全篇奠定了沉郁苍凉的情感基础。
这三层意寓,
层层递进,
步步深入,
感情饱满而真挚,
情绪热烈而低沉,
完美地勾画出,
一个忧国忧民、急于收复故地,
却又屡遭排挤的爱国志士的形象图。
“元嘉草草,
封狼居胥,
赢得仓皇北顾。”
“元嘉”为宋文帝刘义隆的年号。
元嘉二十七年度,
宋文帝命王玄谟北伐拓拔氏,
由于准备不足,
又贪功冒进,
大败而归,
被北魏太武帝拓拔焘,
乘胜追至长江边,
扬言欲渡长江去。
宋文帝登楼北望,
深悔不休。
此三句在于借古喻今,
警告主战权臣韩侂冑不要草率出兵,
但韩并未听从辛弃疾的建议,
仓促出战,
直接导致了开禧二年的北伐败局,
和开禧三年的宋金议和之举。
“四十三年,
望中犹记,
烽火扬州路。”
在此,
作者将笔锋从沉寂远去的历史,
拉向切近的自身,
开始追忆住事,
回顾自己人生之路。
辛弃疾于绍兴三十二年度,
也就是公元1162年度,
奉表南渡,
至开禧元年至京口上任,
正是四十三年度。
这四十三年里头,
金国与宋朝战事不断,
连年不休。
而作者虽一直极力主战,
并为收复故国不畏艰难,
戎马一生,
但眼看英雄老去,
机会不来,
于是心中自有一腔无从说起的悲愤之绪。
下三句中的“回首”,
应接上句,
由回忆往昔转入写眼前实物。
这里值得探讨的是,
佛狸是北魏的皇帝,
距南宋已有七八百年之久,
北方的百姓把他当作神来供奉,
辛弃疾看到这个情景,
不忍回首当年的“烽火扬州路”。
辛弃疾是用“佛狸”,
代指完颜亮这位金主。
四十三年前,
完颜亮发兵南侵,
曾以扬州作为渡江基地,
而且也曾驻扎在佛狸祠所在的瓜步山上,
严督金兵抢渡长江,
南侵国土。
以古喻今,
佛狸很自然地就成了完颜亮的影模。
如今“佛狸祠下,
一片神鸦社鼓”,
与“四十三年,
望中犹记,
烽火扬州路”,
形成鲜明的对比,
当年沦陷区的人民,
与异族统治者,
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
烽烟此起彼伏。
但如今的中原早已风平浪静,
沦陷区的人民,
已经安于异族的统治,
竟至于对异族君主顶礼膜拜,
这是痛心的事务。
往事不忍回首,
实际就是不忍目睹眼前的事实境遇。
以此正告南宋统治者,
收复失土,
刻不容缓,
如果继续拖延下去,
民心日去,
中原就收不回喽。
最后作者以廉颇自比,
这个典用得很贴切,
内蕴非常丰富。
一是表白决心,
和廉颇当年服事赵国一样,
自己对朝廷忠心耿耿,
只要起用,
当仁不让,
奋勇争先,
随时奔赴疆场,
抗金杀敌去。
二是显示能力,
自己虽然年老,
但仍然和当年廉颇一样,
老当益壮,
勇武不减当年,
可以充任北伐主帅人物。
三是抒写忧虑。
廉颇曾为赵国立下赫赫战功,
可为奸人所害,
落得离乡背井,
虽愿为国效劳,
却是报国无门,
词人以廉颇自喻,
忧心自己有可能重蹈辙覆,
朝廷弃而不用,
用而不信,
才能无法施展,
壮志不能实现出。
辛弃疾的忧虑是有道理的,
果然韩侂胄一伙人不采纳他的意见,
对他疑忌不满,
在北伐前夕,
以“用人不当”为名头,
免去了他的职务。
辛弃疾渴盼为恢复大业出力的愿望,
又一次落空下去。
在这首词里头,
用典虽多,
然而这些典故,
却用得天衣无缝,
恰到好处。
它们所起的作用,
在语言艺术上的能量,
不是直接描写和叙述。
所以就这首词而论,
用典多并非是辛弃疾的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