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谈去来死生易判 叙今昔悲喜难平（四）（1 / 1）

许东阳听柳先生方才说起三师兄争做掌门的种种所为，也觉得若是出行时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委实难受得紧，即便是自己也决然是大大的不情愿，不禁问道：“那……那怎么办？难道就此不去了么？”柳先生苦笑了一声，道：“若是如你所说，就此打住不去，可能反倒是好事了。但那时候我们在山上憋的久了，如今终于有了个出游的机会，我们俩又怎肯轻易放弃？那日，我和梦茵为了不与三师兄同行，在得了师父的允准后，招呼也没敢打一个，收拾了行装便即匆匆下山走了。待得第三天师父才在山上看到三师兄，问他为何不与我和师妹同行西域，三师兄方才得知此事，心里大为恼火。只是这时候已经过去两三天了，他哪里还找得着我们！”柳先生眼光渐渐黯淡下来，低声道：“唉，若是现今让我来重新选择，我倒宁可终生不下青城山，也不会如此冒然前往。”

许东阳闻言心下一沉，知道先生如此说来，此行定是不甚顺利，或是出了什么大事。听得柳先生继续道：“那日我和梦茵两个开开心心的下了山，一路之上，但见天辽地阔，山远水长，云白风轻，景致如画，我二人心有所属，情意相通，携手同游，只觉得平生从未如此时一般快乐过！虽然此行是去西域寻找四师兄，可毕竟不是救人如救火的一事情，是以我们走的并不匆忙，反倒是颇有些缓慢。哪里风景好看，我们就在哪里停一停；哪里有好吃的东西，我们就到哪里去尝一尝；哪里有不平的事情，我们就去哪里管一管。那时在我们两个心中，都只盼着这路程越长越好，越远越好，越久越好，哪怕是今生都走不完，那才是最最合乎心意的。”说到此处，柳先生停了下来，显是又陷入了一番回忆之中。

良久，柳先生忽然叹了口气，轻声吟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一首《锦瑟》，是唐人李商隐先生的名句，许东阳也曾在书上读过。此诗历来解释不一，有说假托，有说咏物，有说影政，有说悼亡，莫衷一是。不过不论如何解说，其诗之美妙却是众口一词，绝无二话。李商隐本就是写七律的大家，这首诗的意境尤其凄美，诗句中满是向往、思念、惆怅、怀恋之意，让人读之若同身受，感念无限。东阳正当年少，原不能体会这其中滋味，但此时听柳先生娓娓吟来，声音低沉忧虑，充满苦涩忧伤之意，闻之几欲肠断，心有所感，恍惚间竟然好似也明白了一点这恼人的人间情爱。

许东阳此时既想知道先生这一路上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隐隐有些担心会有不好的事情，便不敢追问。

柳先生见他欲言又止，笑了笑道：“在你一个孩子跟前说这些情啊爱啊的，原是不该，只是这些事在先生心里埋了几十年，始终也没个人倾诉。再不说说，不只是心里难过，还怕就只能把它们带到地底下去了。你可不要笑先生没正经，呵呵……”东阳忙道：“不会的不会的，先生无论讲甚么，我……我都喜欢听得紧。”

柳先生点头道：“嗯，那好，咱们接着说罢。”

柳先生正了正身子，道：“我和梦茵游山玩水，一路西行，过了许多快活日子。这一天，来到了莲花山附近……”东阳听到这里，忍不住“噫”了一声。柳先生道：“不错，正是这座莲花山，不过不是咱们现在这里，离着还很远呐。”又道：“我们两个见这莲花山清幽隽永，佳景天成，便打算慢慢游玩两日再说。逛了半日，正欲找个地方休息，忽然看到莲花山西南方向彤云密布，紧接着便是一阵电闪雷鸣，紫光耀眼，声音响彻四野，继而从山谷中升起华光万道，赤橙黄绿，色彩斑斓，映照了整面天空，如同幻彩琉璃，云蒸霞蔚，憾人心魄！其时我与梦茵对望一眼，心中均想：莫不是有什么天材地宝横空出世，竟然造出如此大的动静？”

见东阳茫然不解，柳先生耐心解释道：“我们身处这三千世界，广褒无边。天地乾坤，日月阴阳，生生不息，蕴育了许多地宝天材。它们有的可以延寿长生，增进功力；有的可以炼器为宝，大杀四方；有的可以解毒化厄，消灾弥患；有的可以护身定意，保人平安。这么说罢，那些宝物都是极具灵性，哪怕看上一眼都需要有莫大的机缘，寻常人一生之中也不见得能遇见一回，是以极为难得，正所谓可遇，而不可求。不过，事间之事往往如此，任何好东西都不是轻易可以获得的，那天材地宝之侧，往往不是有坑人的陷阱，便是有神兽灵物守护，因此既是机遇，也蕴藏着极大的风险。我和梦茵想到此处，不由得又是惊喜，又有些忧惧，一时拿不定主意。”

“我们两个商量了一回，终究还是寻宝的念头占了上风，决意去一探究竟。说来可笑，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时候明明知道前方诱惑有着莫大的风险，以自己之力恐怕尚不足以应对，却仍是难以扼制自己的贪婪之念，抱着一些侥幸之心。这便如同飞蛾扑火，一切因果，皆是咎由自取啊。”

“我与梦茵驾了飞剑，直奔那光华绽放处而去。到了近前，发现那里竟是一片深谷，其间云雾缭绕，祥光自下而上，仍隐隐透将出来。我们不敢冒然入谷，便降下飞剑，落在山梁间，准备先看看周遭的情状再说。谁知道我们甫一落地，还没等看清状况，便发现身前身后，瞬间多了五个人出来，那五个人离着我们约有数丈之远，分散在前后左右，像个口袋似的遥遥把我们两个围堵在当中。我与梦茵师妹情知中了埋伏，连忙放出法宝做好防备，待去看那几人时，却赫然发现，这几个人或是戴了易容面具，或是用障眼法遮了脸庞，居然连一个也看不清楚容貌，显是不欲让人得知他们的真实身份。我毕竟比梦茵在江湖上的阅历更多一些，早发现这些人的功力要强上我们两个许多，一旦出手，我俩绝无胜算，只是不知道这群高手为何要兴师动众埋伏我二人。我当时转念又一想，觉得似乎不大对头，毕竟我与梦茵是望见霞光才来到此地，事出偶然，又非专程到此，因此这些人决不会是单单为我们而来。当下我小心戒备着，向那几人道：‘诸位前辈，我师兄妹二人只是路过此地，方才见这里祥光冲天，似有宝物出世，特来一观，并无他意。既然诸位前辈在此，我二人亦有自知之明，决不敢贪图甚么宝物，在高人面前卖乖现丑！不如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何？’”

“那前方一个穿着黑袍，戴了易容面具的人听到我的话，似是觉得十分好笑，向另几人看了看，口里道：‘哈！宝物出世？他说有宝物出世？哈！哈哈！’那人说起话来和笑出来的声音甚是尖利，有如金铁相割交鸣，让人听了十分难受，我直至现在仍是记忆犹新，难以忘却。这时，身后也有一个人冷冷的说道:‘他说有宝就有宝！废那么多话做甚么？大伙刚才说的话都是放屁么！’他的话一说完，这几个人就都亮出了法宝武器，便向我们两人逼进。”

许东阳听得柳先生被围困住，眼见对方就要动手，虽然已经知道柳先生最终无恙，但仍是大感紧张，不自主的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