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谈去来死生易判 叙今昔悲喜难平(一)(1 / 1)
柳先生触景生情,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泛起心头,直如风起云涌,百感交集,这一剑便斩不下去。
那妖狐白洛见他迟疑不定,狐眼中精芒连闪,知道机不可失,忽然厉叫一声,现出原形,人身化为一只白毛狐狸,那狐狸皮毛雪白,足有一人多高,股后竟然生了三条长尾。它现形之后,三条狐尾疾甩如电,只一下子便将柳先生身体和双臂缠住,接着左爪右掌,同时向柳先生袭来。
柳先生刚回过神,急唤青瑶剑时,却发现青瑶剑此时已被噬魂鞭抵命缠住,那噬魂鞭上更是阴灵突显,鬼影重重,涌出一团浓浓的黑气,将青瑶剑笼罩其中,青瑶剑一时之间竟然难以脱出。原来,那妖狐白洛在方才拼斗之中,始终留着一丝余力,不曾冒然将鞭中阴魂放出,就是为了在这最要紧的时刻,好将青瑶剑禁住片时。要知道比武斗法,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只这片时之间,便足以决出生死,分出胜败了。
柳先生摧不动青瑶宝剑,眼见得狐爪攻来,想要起身闪避,却被那白洛用尽平生之力,拿狐尾死死的缚住,一时动弹不得,不由得慨然一叹,心道:“罢了罢了,亏我还自认在江湖上混迹几十年,终究还是改不了这心慈手软的老毛病!明知道这狐狸天性狡猾,却还是着了它的道儿。”
许东阳一旁观战,但见鞭来剑往,电光火石,直看得目眩神摇,叹为观止。眼见得柳先生已经牢牢占据了上风,取胜不过片时之间的事情,心里正自欢喜,却不料忽然间情势急转直下,攻守易势。他虽然没什么斗法比剑的经历,却也能看得出柳先生陷入了巨大的麻烦之中,只怕转瞬便有性命之忧。这时节只恨自己初学修真,不会甚么克敌之术,难以施救。正惶急间,脑海中忽然如电光一闪,想起一件事来。
今日午后,柳先生为防万一,曾给了许东阳两枚玉符,其中一红一绿,一攻一守,并教了他施用之法,当此危急关头,自己浑身上下能够用得上的,恐怕只有这个东西了。念及此节,不及细想,急忙从怀中摸出那道红色的玉符,拼命将体内真气注入,然后抓起玉符向狐妖背后便扔。
这边厢柳先生身不能动,说来慢,实则快,妖狐白洛的一爪一掌已然及身,那狐狸左爪尖如利刃,从他右胸划过,“噗”的一声衣衫破碎,带起一蓬鲜血来。不过这招看似狠厉,其实柳先生毕竟有真气护体,受伤却并不甚重。而那妖狐的右掌才是真正的杀着,正贯满了妖灵之力,重重拍在柳先生的左肋下,柳先生空有一身本领,此时却是半点也施展不出,心中只得道声吾命休矣。
就在这生死一瞬,突然如一道电光闪过,耳中听得“轰隆”的一声大响,仿佛有一记闷雷在狐妖背上炸开,直轰得那妖狐皮酥馅软,外焦里嫩,不由“吱吱”惊声尖叫,再看她那雪白的一身皮毛儿,早被炸成了刺猬,焦糊一片,根根立起。一眼看去,几乎成了黑白两色的大熊猫儿模样。
柳先生肋下中掌,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将出来。万幸他甫一中掌之际,那妖怪背后就挨了一记雷火符,狐妖的攻击劲力尚没有使透,是以柳先生虽然受伤,还不至于失却一战之力。他平生身经百战,虽说曾经受伤掉了境界,但临战经验极是丰富,这时候觉得身上束缚忽然一松,立即运气挣脱狐尾,同时剑诀连指,青瑶剑剑气一涨,斗志昂扬,骤然突破噬魂鞭的封堵,化为一抹寒光“刷”的在妖狐颈间一抹。
只因青瑶剑其时正被噬魂鞭勉力阻在妖怪头顶,上下距离不过一尺之遥,此时突然发难,狐妖再想躲时,却哪里还来得及?锵然声中,那妖狐的头颅早已高高飞起,只剩下个毛乎乎的身子,重重向后便倒。
柳先生暗自道声:侥幸!一口浊气吐出,再也支撑不住,一跤跌坐下来。
许东阳将全身真气注入玉符扔出之后,忽然间身体就象被抽空了一般,头晕目眩,踉踉跄跄,几欲摔倒。他毕竟修行时日尚短,体内真气尚嫌不足,且不会好好运用,只得强打精神,抬头观战,待见妖狐已被柳先生斩杀,方才心下大定。见柳先生气力不支,摔倒在地,顾不上自己也是气机微弱,昏头转向,连忙手足并用地奔到先生面前,将柳先生从地上扶起,惊声问道:“先生,先生,你怎么样?”
柳先生在东阳搀扶之下坐了起来,见许东阳一肚子担忧全都写在脸上,心里也不由大是感动。当下轻轻摇了摇手,微笑道:“放心罢,我死不了。”说着盘起双膝,屏住呼吸,手里掐了个法诀,开始运气打坐恢复。许东阳见他尚能说话,表情不似十分凶险,也不禁拍拍胸口,长长出了口气,知道先生最少不至有性命之忧了。他见柳先生入定,其实自己此时也是心神受损,本来打算也要打坐修炼一会儿,却忽然想到:这里深山密林,危险四伏,柳先生伤重,若是这时再有妖怪来袭,而我们两人都入定修炼,岂不是会被人所趁?还是且让先生恢复,由我来为他护法罢。
许东阳心中想的倒是不差,但却忘了一节:他本身并不会什么对敌的术法,此刻若是真的有妖兽来攻,以他的修为又当如何抵御?又该怎生护法?好在一时间空山静夜,除了风吹叶响,月渡星河,却并没有甚么妖怪趁机寻来。
如此过了大约半个多时辰,柳先生才从定中醒来。东阳连忙凑上前去,问道:“先生怎样了?”柳先生道:“这妖怪道行不弱,我这次受的伤可不算轻,总需要一些时日方能平复,却是急不得的。”又转过脸,用手摸了摸东阳的头,微微笑道:“好孩子,这次多亏了你,先生才没有把性命交待在这里。”
许东阳见先生夸他,心里却没有半分开心,红着眼圈道:“都怪我没用,不能给您帮甚么忙,是以累得先生受伤。”柳先生虽然有伤在身,却也不由得哑然失笑,道:“你这是说哪里话来?明明是先生自己心慈面软,中了那小狐狸的诡计,这可跟你没有半分瓜葛,若不是你那记火符,那先生今天可真是大大的不妙呐。”
柳先生说着站起身来,向四下里看了看,道:“这妖狐的尸身留不得,那些乡民也终须入土为安,不如就一块烧了吧。人也好,妖也罢,众生无碍;尘归尘,土归土,以后大家再无甚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