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族祭(1 / 2)
我叫艾尼·希茨菲尔。
我至今无法忘记希茨菲尔家旷日弥漫着的气味,如同幽暗处的植物根茎一般潮湿而腥冷。那在某种诡异的香味中透出的隐隐腐臭,就好像是尸体提炼成的焚香。
从未有人知道那每到深夜便传出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嚎叫究竟从何而来。仆从和马车夫们从惶恐逐渐到麻木,他们说:恐怕地狱里被业火灼烧的魂灵们所发出的哀嚎大抵也就与此相近。
但他们并未因此离开,或许和在这世上无钱苟活相比,纵使真的被业火灼烧魂灵的苦痛也变得令人能够承受了。
没有人胆敢去探索那些声音的源头。
但我是清楚的。
我叫艾尼·希茨菲尔,从出生起就是被选定的祭品。希茨菲尔家对外从未宣称过我的存在,我如同一只没有形体,也不能被证实真正存在在这世上的魂灵,每日漫无目的地在希茨菲尔家中游荡。
我从来对气味很是敏感。
希茨菲尔家的人,身上的气味与正常人不同。
那是一种隐隐泛着咸腥,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的奇怪的味道。
这种味道并非生下来就有的。我曾见过一名与我年纪仿佛的玩伴,他身上原本没有那种气味。某日,他被他的父母带去了族地最深处的那间小屋。
在那段时间里,希茨菲尔家中原本就咸苦的气息中,又沁出了更加难以描述的,古怪的腥臭气味。
我惶恐地驻足,不知道在等待什么。于是我开始思考,我究竟为何对于这种气味这样敏感。
当我再次见到那个玩伴的时候,我瞬间明白了。
原来是因为这气味让我感到恐惧。
他的动作僵硬,他的表情寡淡。他变得极少言语,也再没来找我玩过。
或许他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但我知道那是为什么——他在看见我之后,不可抑制地吞咽着唾沫。他那如同未能瞑目的死尸一般混浊的眼睛里迸发出骇人的光。
他怕他将我吃了,于是再没主动来找过我。
我怕他将我吃了,于是再没主动去找过他。
我不知道该找谁说,我生下来就注定只是个祭品。在这如同囚笼一般的希茨菲尔家,所有人都是危险的。
不,或许他们根本不是人。
我也不能告诉我的妹妹。我怕那些人知道这件事后伤害她,更怕某一天她的气息也变得令人作呕。
有许多次,我都梦见她变了模样,有些时候她长着重重叠叠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网状眼睛,有些时候她两腮裂开、满嘴都是倒刺状的獠牙,牙缝间还残余着肉沫和碎渣,还在滴滴答答地流淌着鲜血。
她再一张嘴,于是我终于看清楚,看明白了——她嘴里大快朵颐的,正是我那半个还没被嚼烂的头颅。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将浑身浸透。恐惧如同附骨之疽般在我心间萦绕。我只顾得上大口地喘着气,也顾不上那气味中充斥着恶心的腥臭。
我只是不知道,若是有朝一日这梦中的场景真的出现在了现实,我又该怎么办。
我一夜都没再睡着,攥着床沿在被子里发了一夜抖,觉得冷风的寒意直直地渗进了骨子里,但依然抵御不住从内心深处潜滋暗长的恐惧。我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可以这般古怪和凶狠,亦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我只是终日默默担心着妹妹。或许当她也变了气味的那一日,也是我该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