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鬼上身(1 / 2)
望着仿佛长满怪脚的数学题,我脑袋发懵,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我眼睛一亮,双手不由自主地在黑板上滑动,不一会儿,柳暗花明。
教室里响起掌声,老师和同学们热烈的掌声,让我很受用。要知道这是历年来最难的一道附加题,竟然被我解出。
当教室一片静逸后,我突然意识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帮我,只是这个人,我看不到、摸不着,在我有困难时,总会通过各种方式帮我,传说中的附身?根儿?
我想起根儿说过,要考上县一中,和我一起。难道根儿因为这未了的心愿,附身在我身上?
我得招魂,亲自问问!
1
她年纪大了,又开着一家裁缝铺子,大伙儿便喊她裁缝奶奶。
8年代初,我们那的人,若要添身新衣裳,都是去集市上扯了布,拿去裁缝铺找师傅量体裁衣,找裁缝奶奶的人尤其多,一来她的热心肠,二来她照顾穷人家,少收点或不收钱是常有的事。
裁缝奶奶的铺子位于集市中心靠西入口处,是我们村里人赶集必经之处。每次经过铺子门口,大伙便停了脚步,拐进铺子里,大米或青菜萝卜……便被相继担进了铺子里,有的是挑多了,累了,一下也卖不完,先暂时搁置在铺子里;有的是卖了半响,没卖完,回家的时间点到了,下次还得来卖,搁置在铺子里;有的是为了空出手,跑回街上买点油盐酱醋、劳动用具,搁置在铺子里。
初次见到裁缝奶奶,是在我快要上小学那年。
爹挑着担子,我跟在他屁股后,路过一家裁缝铺,爹走了进去,我也走了进去,爹将担子一放,一屁股坐在一黑木长板凳上,我撅起屁股、弓起腰,也跟着坐在了黑木长板凳上。
爹坐在黑木长板凳上后,对着一位满头银发、架着副老花镜的老人说:“裁缝奶奶,米卖不完,搁你这一晚,我明天再来卖。”
“嗯,搁这就好!”老人笑眯眯地说。
“喊奶奶!”爹对我说。
我没喊,我天生胆小内向,这本能的控制住了我的喉咙。
奶奶给人一股亲切感,她胖胖的身材着一身黑色的布衣裤、脚上是一双干干净净的粗布鞋,朴素又不失整洁,
“花花,几岁了?”
“花花,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
“……”
裁缝奶奶边脚踩缝纫机,边同我聊天。
我没回应,她越和我聊天,我越低了头,只一个劲地盯着自己腿上的裤子,这裤子被娘缝补得尤如‘迷彩裤’,七岁,已有了穿好面子足的心理,如果有条地缝,我真想钻地缝。
那时候家家户户虽然都不富裕,但给娃穿打补丁的裤子,方圆百里,也就我家。我不敢吵爹娘,因为他们也一身补丁。既管我已渐渐感受得,穿着是一个人身份的象征,是融入集体生活自信的源泉,是快乐性格养成的保障……
“裁缝奶奶,劳烦你了,帮盯下这娃,我一会儿就来……”一位年轻的农妇牵着个娃,进到铺子里。娃一身新衣裳、花花绿绿,漂亮得不行,尤其是那晃眼的花裤子,我的头又不自觉地更低了。
奶奶忙从缝纫机上走下来,搬来一张小矮凳,挨着我,放下,对农妇说:“来,坐这,小孩们坐在一块,能玩到一起。”
农妇一把将娃抱起,放在了小矮凳上:“乖,和姐姐一起玩,听奶奶的话,妈妈一会儿就回来!“
我本能地往后移了移,离娃远点,用躲避的方式来减少内心的自卑。
娃起初很安静,可不到三分钟,便站起,伸手摸我,我厌恶地推开,娃以为我和他玩游戏,我越推,他越摸我,终于,在他的手摸到我打补丁的裤子一刹那,我跳起来,大声喊:“讨厌,别碰我,走开、走开!“
娃“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裁缝奶奶忙走下缝纫机,边哄着:“别哭,奶奶给你拿糖吃”,边走到房间,抓了一把糖果,往娃手里塞:“来,拿着!拿着!”娃接过糖,安静了下来。
裁缝奶奶又将一把糖往我手里塞,我摇头,将整个身体靠在了我爹身上。
“花花,很甜,快,拿着!”裁缝奶奶笑着说。
我看看她手中的糖,又看看爹,爹说了声:“奶奶给的,还不快接住!”
我低着头接过糖。
“唉,花花的嘴巴撬不开,没礼貌,不喊人?“爹叹气说。
裁缝奶奶笑着说:“花花还小,花花长得蛮漂亮,很乖,我很喜欢!快要上小学了吧?还有两个多月,回头我给孩子做身新衣裳,漂漂亮亮上学去!“
‘新衣裳’,我猛地抬头,看了眼裁缝奶奶,她正满眼含笑地望着我,在接触她眼神的刹那,我感觉嘴里的糖,从未有过的甜。
走出铺子的时候,裁缝奶奶摊开一条漂漂亮亮的花裤子,说也给我做这样式,好不好?我兴奋得使劲点头!
几天后,爹赶集回到家,伸手递给我一身新衣裳,说是裁缝奶奶给我做的。爹给钱,裁缝奶奶坚决不收,说奶奶给孙女做身新衣裳还要给钱?
这身新衣裳,相比上衣,我更喜欢裤子,因为裤子上有一片花海,花海中若隐若现倘佯着一个漂亮的小男孩,让我一见倾心。穿上它,每天上下学的路上,我仿佛倘佯在花海里,身心无比的轻松,也仿佛时时刻刻有小伙伴陪我,我不再孤独内向。
2
这件花裤子伴我读完小学,跨入了中学。中学自然穿不上了,我的个子在进到初中时,蹿了一节。我又回到了穿缝补裤子的中学生涯,好在大部分时间穿校服。一身破衣裳带给我的自卑感,被我用每天的校服刻意遮掩。
我的初中生活是全寄宿制,但爹没钱给我在学校食堂买菜吃。我得每周的周未,回到家里,把一些干菜塞进瓶子里,带到学校,当每日的下饭菜。带的是些萝卜干、花生米、煎鱼之类的。鱼是爹在村里水塘里拾回来,翻了白眼的死鱼。娘处理好,一小块一小块的放进锅里煎,直到外焦里嫩、香漂四溢,才从锅里捞出,装进瓶里,让我带到学校。
干菜撑不到一周,爹便事先交待我,每逢赶集,他赶集时,顺便把菜带到裁缝奶奶铺子里,让我中午放学后去拿。裁缝奶奶的铺子距离学校,走路得15分钟左右,比起回家,能节约一半时间。
我去铺子里拿菜的路上,通常会撞见了春儿。
春儿和我住同一个村子,她家里在我们那个年代,早是万元户。她也寄宿,她不在学校食堂打菜的原因是,她觉得学校的菜难吃,都是水煮白菜、水煮豆腐,远不如每周她往学校带的鱼肉好吃。她还总打扮得漂漂亮亮去铺子里,这让我很不舒服。我从不主动搭理她。但她天生话多,见到我,就跟在我屁股后,问东问西。
“花花,你咋天天穿校服?你娘没告诉过你,女孩子就得穿得漂漂亮亮?”春儿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什么了不起!在学校就得穿校服,我不像你,爱显摆!”我朝春儿大喊。
“你乱说,我只是跟上时代而以!”春儿跺脚大声说。
的确,初中的女生已经很会注意自己的形象,会关注流行,春儿穿的是时下流行的黑白相间的格子裤,我不期望和她一样,流行的太贵,但做梦都想有条新裤子。
“奶奶,我们来拿菜。”我和春儿齐声喊。
裁缝奶奶正低着头,专心地缝制什么?我走近了看,她正在将一块花布缝到裤脚上,花布上印着个男婴儿、胖乎乎的,咧嘴,开怀笑着。让我好奇的是,铺里的空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堆裤子,我数了数,六堆,每堆有1件裤子的样子。我随手翻了翻,发现每堆裤子,都是清一色的花色,每件裤子的花海中都立着一个娃娃,从左至右,看着像是婴儿、幼儿、青少年……
“裁缝奶奶,我们来拿菜!”春儿又喊了声。
“哦,你们来了,来多久了?菜在那。”裁缝奶奶朝靠墙摆放的一张小桌子指了指。
我和春儿走近,拿起瓶子,说了句:“奶奶我们走了。”便着急地往学校赶。
“花花,给,穿下!”裁缝奶奶追了出来,将一件带有孩子图样的花裤子递给我。
“不,不要,奶奶,我爹没有钱给我做新裤子!”我着争地说。
“不要钱,我送你的,个子长高了,就想着再给你做件。”奶奶笑着说。
“快点,上学要迟到了!”春儿在一旁催促我。
我转过头,看了眼春儿,她的流行裤刺激了我,我接过了花裤子,同时看到裁缝奶奶欣慰的眼神。
为这件花裤子,爹没少数落我,我没敢穿过!
3
时间进入到初三,大家拼着命想迈出农门,中考是决定命运的一步,考上高中,就有机会进入大学,没考上,只能步入社会,用爹的话说,考上就读,考不上,就种地,别指望复读。
在这决定命运的一年,爹几乎都是亲自把菜送到学校来。我便很少去裁缝奶奶铺子里,春儿也是,跑食堂打菜了。
但有天上午,爹托了春儿娘和我说,让我去集市拿菜,说地里活多起来,没时间送。
我来到裁缝奶奶铺里。
门虚掩着,我边喊奶奶,边推门而进。奇怪的是,以往走进铺里,没开灯,如同白昼,但这次,我眼前一片乌黑,如墨。一股浓浓的香火味袭来,侵入肺部,有股窒息感,我不禁捂住鼻子。
我想起,又是月初一,我们那的习俗,每个月的初一,家家户户必焚香烧纸以祭拜先人,但我听大家议论过裁缝奶奶,说她一辈子不供奉香火,裁缝奶奶是手艺人,手艺人不供奉香火,大家能理解:开着铺子,一股香火味,怪阴气的,谁愿意进去做生意。我没勇气再往里走,我站在原地,喊了几句裁缝奶奶,仍没有回应。突然,传来熟悉的‘哄哄’声,裁缝奶奶每回坐在缝纫机前做衣赏,缝纫机在她脚下,犹如生风,发出的就是这声音。我朝摆放缝纫机的位置走去,嘴里喊着裁缝奶奶,伸手去摸,但我什么也没摸到。一种极度的恐惧袭来,我张开双腿,冲出了铺子,头也不回地往学校方向跑去。
眼见着裁缝奶奶的铺子消失在我的视线时,我停下脚步,弯腰喘气。
4
“花花,花花!”熟悉的声音像一张大网,把我的整个身体罩住。我不由得身体发紧,不由自主地在原地转圈,但眼前只有一片空旷的田地。
跑,下意识地我继续往前跑。
“花花,花花!”声音在我耳畔再次响起,似乎离我越来越近,我不敢回头,只加快了速度。
突然,我身子向前一倾,扑倒在地,膝盖处落到了石子上。我坐起,一股火辣袭来——膝盖处破了个洞,像没血色的大人张开的嘴唇,一片紫黑。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花花,别哭,别哭!”我抺了把眼泪,看清,是裁缝奶奶。我狐疑地盯着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出现在我眼前。
“刚你到我铺里了吧,我听到有人喊我,从房间里走出来时,不见人,就猜是你来拿菜,还好,追上了。”裁缝奶奶解释说。
我点点头,注意到她脸色腊黄,嘴唇发紫,一身浅蓝色行头,银发紧紧地贴着头皮,不像往常,总飘起,像被双无形的手扯起,后来我才知道是大冬天静电的作用,以往的精神抖擞消失匿迹。
“花儿,别哭,新裤子,快穿上!”裁缝奶奶的声音仍是那么亲切。
总不能穿着破了个大洞的裤子进学校吧,这要招来多少眼光,我感激而又胆怯地说:“裁缝奶奶,谢谢你,回头我让我爹把钱给你补上。”我感激的是裁缝奶奶的雪中送炭,胆怯的是,爹哪有钱花在新裤子上。
“再说吧,快穿上!”裁缝奶奶笑着说。
回到学校,我换上了裁缝奶奶给我的新花裤子。
和之前奶奶送给我的花裤子一样,一片花海里,若隐若现出个男孩子,戴着眼镜,正眨眼冲我笑。奶奶老了,不懂我已变成青少年,不比小学时,爱穿花裤子。青少年复杂的心理让我总觉得,穿上孩子图案的花裤子,肯定带来不少的回头,这回头充满鄙夷、嘲弄、让我在校园里抬不起来!
‘男孩’花裤子被我丢进了床头柜。
5
时间到了初三下学期,在决定能否跳出农门的关键时刻里,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每日苦读到深夜。
每晚1点,学生宿舍准时熄灯。我便溜到教师宿舍楼下,楼下走廊上安装有路灯,路灯的光线随着深夜的降临越发明亮。我和走廊上的二、三个女生保持在一段安全的距离范围内,她们和我一样,也是要跳出农门的孩子,我们彼此保持着距离、互相用眼神鼓励,在这夜深人静的乡下中学,有种惺惺相惜、天然的安全感。
我拿着本英语书,嘴里喃喃发出“hat’syouname?myname……”
“hat’syou……?”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小的回音,有点诡异,我望了下夜读的她们,她们和我的距离,不可能影响到我。我摇了摇头,继续读“mynameispeter”
”mynameisp……”回音又传来,我合了书,凭感觉走去,果然,在走廊的角落处有人,男孩,戴副眼镜,一脸的跳皮,从未见过。
大深夜的,还有男生苦读?除了他,整个学校,再找不出一个,好感油然而生。
男孩主动介绍说,他叫根儿,刚转学过来,因为他的成绩不好。他还炫耀说,别人家的孩子转学,比登天还难,他转学,他爹一句话的事。
我好奇地问:“你爹当啥大官?”
他哈哈一笑:“啥官也不是,平民百姓一个,只是心肠好。”
他解释说,他家在a镇做布匹生意,开布铺子那种,卖的是小孩子很喜欢的各色花布,质量好又价格便宜,由此赢得不少老客户。他爹娘还常常免费送些布料给穷苦人家、尤其是有小孩的穷苦人家,用他爹娘的话说,宁愿苦父母、不能苦孩子,孩子就得穿得漂亮整洁,这样孩子才会从小自信、自信了才能天天开心、健康长大!
根儿从小不缺吃不缺穿,但成绩是他爹娘的心头病,就想着给根儿转学。有天,根儿爹闲聊,无意中提到想给根儿转学,平时被根儿家照顾的老客户,便热心肠的通过关系,让根儿顺利转学。
在我看来,根儿是生意人家的孩子,有钱有住有穿,即使没考到高中、大学,将来没有份编制内的正式工作,但可以继承他爹娘的生意,他完全没必要有读书的压力。他爹娘给他转学,完全是一厢情愿,他的夜里苦读肯定是一时的热情,坚持不了多久。
令我意外的是,根儿还挺刻苦。他总会在夜里,捧着书,在走廓上苦读。每次一见到我,便跑来要我教他做题。他成绩并不好,很多简单的题都不会做。
有次,他对我说:“花花,你成绩好,但个子却这么矮,是缺少营养,以后我带两份菜,送你一份,礼尚往来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嘛!”我明白,他这是要有偿求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