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勤学好问（1 / 2）

谷哥在大榆树村开始了半工半读的生活。谷哥同凌玉每天上午一起去上学，两人有了更多的接触机会。

凌玉道，我喜欢听你讲流浪生活，我挺好奇，你是怎么过来的？

谷哥叹口气说，现在回想，哪是人过的日子？夏天还好过，随便在哪儿都能将就，最难过的，是冬天的夜晚，我常和流浪汉们睡在火车站厕所的地上，身下只铺个破草袋子或一片纸壳。

凌玉露出难堪的表情，惊讶道，怎么在厕所里睡觉？不嫌臭，也没人管啊？

谷哥道，睡候车室椅子上，车站的人撵，要嫌臭，只能去大街上睡，肯定冻死。怎么没人管？睡在那里人家还碍眼嫌麻烦，赶上全城大清理，你没听说过吧，就是清理盲流和像我们这样的流浪者，集中到一起大遣返。像我们这类人最怕大清理，只有我最喜欢遇到大清理了。

凌玉疑道，你怎么还喜欢被清理？

谷哥道，我连姓名都没有，更不知家乡在哪里，收容所成了我的好去处，管住还管吃虽然很差，总比在外流浪好多了。听里面管教说，我属于流氓无产者。

凌玉吃惊道，你怎么还当过流氓？

谷哥笑道，看把你吓的，其实就是流浪儿，在收容所里无处可遣返，反而需要长期供养，成了收容所的负担，赶上大清理，再碰到我，人家懒得收容我了。

凌玉笑道，我挺喜欢叫你谷哥的。

谷哥笑道，我知道，因为我的名字是你起的。

凌玉道，不光是名字，我也喜欢你这个人。那天晚上在我家，我妈给你洗完脸，我一时惊呆了，从来没有看到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孩呢。就是个头矮了点，看，比我还矮半个头。

谷哥笑道，我刚来那天晚上，凌大妈说大队部里住过一个单身汉，还说他运气好，白捡一个媳妇。到底怎么回事？

凌玉笑道，那时村里有个孤儿叫侯来，爹妈死的早，我爸当时是村书记，我妈是妇女主任，我妈就把侯来安排在这里吃住，经常给他送吃的，那年发洪水闹饥荒，村里来了要饭的两人，父亲带着女儿，我妈说白捡的媳妇，就是那个要饭的姑娘。

谷哥露出羡慕神色，笑道，不知我能不能遇到这样的好运气。

村里的学生多老师少，几个年级的学生挤在一个教室里上课，他和五年级马上毕业考初中的凌玉，在一个教室里听课学习。每天中午放学，他和凌玉、凌石一起回家，没进家门他先抱着一抱柴禾进门放到堂屋，然后才把书包放到里屋炕上。凌玉也跟着干起来，回到堂屋他淘米凌玉刷锅添水，凌玉烧火他切菜，凌玉打土豆皮，他拿刀切土豆丝，只见他拿着大菜刀在菜板上切土豆丝，切的又细又匀又快，不一会儿切一大盆，凌玉看着他的刀功咯咯笑道，你的手真巧，啥时练的？要让我切，我可切不好还容易切手。

谷哥笑道，我流浪时，几个人凑到一起，把讨来的食物要分食，分食不均引起争吵，有的食物比如香瓜，要用小刀切的均匀，伙伴们看我切的好每次都让我切，我又特公正，从来不做手脚占便宜，伙伴们很信任我，就这样练成了过硬的刀功。

凌玉听着特别上瘾鼓励他接着讲。在大铁锅里炖菜，沿着菜的上方贴一圈玉米面大饼子，必须掌握好贴的火候，不然大饼子会出溜到下面的菜锅里，成了地道的菜糊糊。谷哥在上边炖菜贴大饼子，凌玉在灶台下向灶坑里添柴禾，两人等待温度上来的时候相视一笑，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会儿他说，火再大点！一会儿她叫道，时间到了，揭开锅盖吧。时间长了，互相不必招呼就知道各自该干什么了。两人渐渐地觉得互相离不开了，不在一起的时候就想对方，没机会也创造机会走到一起。谷哥半工半读，上午在学校，中午回家做饭吃饭，凌玉怕他晚上孤单，有时也过来陪他唠嗑学习。

通过读书学习，谷哥显露出惊人的记忆力。算数的基本运算法则，不到一天功夫就掌握了，语文生字生词没法速成，他想到速成办法，借助关老师的新华字典学习生字生词。对于没上过学的人来说，一本字典全是生字生词。关老师发现他特别机灵，夸他以后能考上大学。

一天上午课间，关老师问谷哥，你是流浪儿，我怎么发现你有相当的文化基础，你的知识是怎么得来的，难道你上过学？

谷哥道，我知道学习知识将来肯定有用，我就想法学。蹲小学校窗外墙根听老师讲课，老师和学生怀疑我是小偷撵走我，我不得不经常换学校，时间长了有的老师了解我，为我开口子，不但让我听，还送给我书本和铅笔。我几乎天天站在常见的大喇叭下面听广播，去垃圾场捡拾废旧书报，特别是看图识字本子，如果能得到一本残缺的小人书，更是如获至宝，满街都悬挂着各个单位牌匾，听人们说惯了那些单位的名称，就去对照上面的字体念念，坚持下来熟悉了记住了，又用手指在自己身上写写，就这样渐渐掌握了一些词汇。现在上学了，看到书本上的许多词汇，都非常熟悉，和过去脑子里记住的都一一对上号了。

关老师感慨道，太不容易了！又赞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像你这样学习的，你的悟性真好，没人教你就能悟出学习门道，而且刻苦用功。遗憾的是，太偏科，考不上大学。她又关心他生活，提出帮他洗衣服。他说，凌大妈想给我洗，我看大妈那么累没让洗，老师帮我学习就很辛苦了，还是我自己洗吧。

关老师发现谷哥脑瓜特别机灵，从此对谷哥寄予厚望。她说在社会上普遍需要的是语文，算数只要掌握起码的加减乘除就可以了，常用字掌握两千个即可。对半工半读的谷哥来说，如何进一步系统快速掌握这些字，的确是个大问题。繁重的农活，又要做家务，唯一可用的只有晚上时间。好在他精力充沛，从关老师那里借来新华字典，做完作业一字一句品读新华字典，几乎每天晚上，关老师都特意来大队部辅导他学习。起初，谷哥趴在炕上读书写字，关老师看见特难过，在院里找寻半天也没有找到桌子的替代物，她特意去找张书记，请求把大队部平时不用的那间屋里桌子凳子，搬过来给谷哥学习用，等上级来人时再搬过去，张书记答应了。

谷哥回到凌大妈家吃饭，眉飞色舞地说，关老师对我可好了，不但鼓励我还经常辅导我学习。

凌大妈说，她俩口是几年前冰城师专毕业的，就因为刘会计出身地主，两人才分配到咱们村小教书。

谷哥惊讶道，刘会计？他和关老师是一家人？

凌大妈笑道，你不知她俩是一家啊？他们两口不但有文化，待人也非常热情。刘会计脑瓜特别好使，全村的账目都在他脑子里，秋后分红时，每个劳力分多少钱，他不用算盘就能算得一清二楚，可惜就因为家庭出身地主被耽误了。

谷哥问，地主出身怎么就这样对待？

凌大妈叹道，这几年开始变好了，以前出身不好的人受歧视。

谷哥又问，大妈，什么出身算好出身？

凌大妈道，贫下中农，还有工人出身和革命干部家庭的孩子，叫根红苗壮，出身不好的人看别人都不敢抬头，走路都得低着头，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也不算好。

谷哥越听越糊涂，继续问，贫下中农是不是穷人？穷人还是好出身？那我这个流浪儿更算好出身了。

凌大妈被逗笑了，没听说流浪儿也是好出身的。我说不明白，你问问关老师，你将来看书多了，自己也会明白的。

谷哥感觉越来越糊涂，不便再问下去。心里却想，不知自己的爸爸妈妈是什么出身。

关老师又给谷哥送来教学参考书，还有好多小说和其他文化书籍。

谷哥高兴道，这么多书，谢谢关老师。

关老师笑道，有些书是来这里下乡的知青带来的，返城时留给我，这个村里喜欢看书的人太少，我看你挺聪明又特别喜欢读书，都送给你。

谷哥问，村里怎么还来了知青？

关老师说，十多年前，全国兴起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大榆树村被定为县里的知青点，很多县里干部的子弟被安排到这里，我和刘会计也算文化人正感到寂寞，初高中毕业的知青来村里，顿时热闹非凡，带来了农村少见的书籍、板报、歌声、电影，一批又一批知青到来，给村里注入了文化活力和朝气，被周围村屯称为知青村、文化村，遗憾的是，村里人没有利用好这个机会实现文化启蒙，你要是早点来，赶上知青都在就好了。我们夫妻很快与知青打成一片，知青有好多对在这里成家打算扎根，随后出现的知青返城高峰，村里的知青一个不拉全部回城。

谷哥笑道，幸亏关老师和刘会计是地主出身分配到村里，不然我怎么能遇到这么好的老师，还有这么多宝贵的书？

关老师笑道，我和他在家经常唠你，都为你不能上学深造感到遗憾。他说，看你天赋好，既然偏科，索性一偏到底。你要真读好这些书，领悟其中的思想，学会分析问题的方法，肯定能改变你的命运。当年有的知青谈起自己命运时说，一个人要赶上社会大拐弯时，就像切线一样，被甩离社会正常轨道。你喜欢读书，赶上社会重视教育，又恢复高考好几年了，村里看你是好苗子培养你，希望你能珍惜机会。他回家跟我说，李由提出给你分一块自留地，你没要，村里人议论纷纷，都说你太傻，没心眼，受穷的命，难怪当流浪儿，他却非常赞赏你的做法，别像村里那些年轻人被自留地拴住了，趁着年轻多读书，领导最喜欢没有私心的人，肯定不会亏待你，给你的好处比自留地更多，立马就让你半工半读，怎么没给村里那么多年轻人这个机会？天太晚了，改日再唠。

谷哥把关老师送回家，回来马上翻阅她送来的书籍，先看几本小画册，有宝葫芦的故事、七仙女、西游记，还有小说《烈火金刚》《红岩》《红旗谱》《铁道游击队》《林海雪原》《燕飞塞北》《新儿女英雄传》《水浒传》《西游记》《三国演义》《红楼梦》《金瓶梅》《儒林外史》《七侠五义》等。心里好笑，幸亏没要自留地，先好奇地拿着宝葫芦的故事看起来，过去只听说过，知道的并不详细，惊奇宝葫芦，要什么有什么，连漂亮媳妇都能要来，好奇猜想，宝葫芦在哪儿？想累了也没猜到，随便拿起一本书读起来。

谷哥半工半读一个多月后，关老师意外地发现谷哥认得很多字了，超出了她的想象，好奇地拿着新华字典考他。她随便翻到一个字问他，他说认得，她又特意找了一个冷僻字，他居然也知道，便有意考他繁体字，谷哥都能写出来，这样随口问下去，居然都没难住他。关老师惊问，你是怎么掌握的？

谷哥答道，我每天晚上规定熟记多少个字，又在单张纸上抄写生字生词揣在衣兜里，利用出工收工的路上和田间地头休息时，拿出来学习强化记忆。

关老师又道，我听凌玉说，随便说哪一天你能立刻说周几。今年7月21日是周几？她猛然问道。

谷哥即刻回答周二，又问9月3日是周几，他随即答道周末。又即问即答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