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雪(1 / 2)
——十年前,云理国
灯捻燃着花火把闺房弥满光亮,南昭卿在梳妆台前对着花镜,用银簪点唇。她在等未婚夫回来,他说好了今夜要带自己去花街鼓巷听那按鼓调弦。虽然她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这件事,他已经两日没在了……
“咔吱——”房门从外面被推开,送进来几阵秋风也送进来个男人。南昭卿一惊,回头见是邢继迁,赶忙搁下银簪起身去搀那一脚没迈开险些栽进来的他:“哎你看着些脚底……”
邢继迁推开昭卿,把外衣一扒随手扔在地上,踉跄三两步瘫在了椅子上。昭卿扫了眼地上的衣服,走到椅子旁蹲下,看着他那略带疲惫的样:“(关心你这两天做什么去了,把自己累成这样?”
“嗯……嗯?”他半搭不理,好半晌闷出了三个字,“没什么……”
昭卿站起身,伸出手架在他腋下:“坐正些,我给你按按。”说完葱指卡着刚刚好的力道按着他肩膀,“你这样……待会还能出门吗?”
他闭着眼享受着肩膀上的舒适感,半天问道:“嗯?待会出去?出去干啥?”
昭卿手顿了顿,又继续按下去:“不是说好了,今晚上陪我出去么?”
“啊?还有这事儿呢?”男人张口就来,话喷出嘴又捞不回来,只能赶忙补充道:“哦对对,是有这么回事儿来着。”
昭卿垂了眸子,自顾浅浅一笑,温柔道:“没事,我怎么都好。你太累了,改天吧……”她盯着自己右手腕上的手串,那颗颗珠子像是川海结了寒冰,澄澈中又尽是纹理。她有些愣神,又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继迁,你有没有看到过我手串?”
“不是在你手上吗?”
“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你送我那串。”
“昂?我……哦那个,没瞅见。怎么,找不着了?”男人听她轻轻嗯了声,“丢了就丢了吧,反正又不值钱……”
昭卿指尖轻轻敲了他肩膀一下:“值不值钱都是你送我的,哪能说丢了就丢了?”
邢继迁张开口还没说出话,就被门外的仆人夺了话去:“邢少爷,令尊已在大堂恭候,要您赶紧去一趟。”
“嗯?我爹来了?又什么事儿一天天的。”他拨开昭卿的手,伸了伸筋骨迈着步子去了,完全不像刚刚那累瘫的人。入秋的夜凉,昭卿见他就这么单薄出去,忙拾起地上衣服想给他披上。结果他步子倒是快,三步迈过门槛甩着袖子离去,把昭卿一个人晾在了屋子里。
昭卿启了红唇却什么也没说出,幽幽叹了口气。她看向手里的衣服,眉头突然微蹙,她把衣服凑到了鼻前嗅了嗅——满鼻子的风月杨柳。她把手里的衣服攥成了一团,呼吸重了些许,最后却随着一口气卸了劲,沉了眉目,把衣服搁在桌子上不再理会了。
……
大堂内,排去那些下人护卫,笼统就五个人,一人站着四人跪着,只因为站着那人手里拿着的,是圣旨。皇上身边的洪老太监携两道圣旨来访,其一,给南昭卿指婚,对象是当年的皇太子。
这第一道圣旨一出,跪着的邢继迁出了声:“洪公公,我与昭卿的婚约是两家三年前定下的,虽说王命不可违但如此是否……”
“混账小儿!这没你说话的份!”
邢继迁被他爹突然炸出来的晴天霹雳吓一哆嗦,悻悻闭了嘴。
洪公公睨了他一眼,悠悠开口道:“我说邢少爷,圣上这第二道旨意,老奴还没念呢。”说罢,他清了清喉咙掐着嗓子把第二道圣旨娓娓道来。这第二道圣旨一出,男人顿时想抽刚刚开口顶撞的自己俩大嘴巴子,也终于明白他爹刚刚那一句斥骂到底是因为什么。
这第二道圣旨,是他爹战场立下大功,他这小子荫庇受福被招了驸马。
朱公公一甩拂尘,看了眼邢继迁他爹又看了眼南昭卿她娘,悠悠问道:“邢侯爷,长公主,如今这圣旨下来了,您二位看看,这俩孩子的婚约……”
邢继迁他爹毫不犹豫,恭恭敬敬铿锵有力道:“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南家是宗室,南昭卿她娘更是圣上亲妹妹,邢家傍着南家,怎么也得被压一头,可要是傍上了公主……
昭卿她娘,长公主,张开嘴好像想说些什么,可她身边的中年男人——南昭卿的继父,却在她身后悄悄搡了她一下。她看了眼旁侧跪着的邢继迁,黯然一叹……
屋外响起了脚步声,托着腮坐在桌子上黯然伤神的昭卿一怔,舒了口气压下情绪。房门再次被打开,邢继迁满面春风踱了进来。
邢继迁攥住她胳膊把她拉到了床上压在了身子底下。昭卿勾住他后颈轻轻往下拉了拉,温柔笑问道:“叫你去做什么?”
邢继迁攥住她手腕压在床上,舌头在嘴里转了一圈,清清嗓张开口了,然后等了许久才缓缓道:“那个昭卿啊,咱俩要不就……到此为止吧。”
昭卿愣了下,笑道:“说什么玩笑话,又不好笑。”
“嗯……刚刚宫里那洪老太监来了,说圣上指婚,把你许给太子。”
“啊?不是,你我的婚约是两家几年前就定下来的啊,凭什么他——不管,我不嫁。”
“你别闹了好不好?那是王命,王命不可违。”
“天命也——(蹙眉等等,你让我别闹?”昭卿盯着他,“不是,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怎么一点也……”昭卿突然顿了话,“我娘是长公主,你邢家是举足轻重侯爵世家,若双方不愿,圣旨不是不可……(苦笑洪公公不止带了一道圣旨吧?”
“(笑我还以为爱情里的女人没有脑子呢,可你还是这么聪明。”他也不装,摊牌道:“不错,两道圣旨,另一道,是招我为驸马。”
“可你我都走过来三年了,我们还有一个月就到成婚的日子了,继迁你……是我哪惹到你了么,你可以和我说我会改的,你别——”
“你还不明白吗?刚刚你娘与我爹已经把你我的婚约毁了。你去当你的太子妃,我去当我的驸马,这对你我不是都好吗?”
“你要我去嫁一个我根本不爱的男人?还是说你就心甘情愿娶一个你根本不爱的女人?!”
“(扬声哎,你怎么确定我,还爱着你呢?”
“?”昭卿怔住了,望着他那双眼,她在那里面已经找不到自己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还掺着戏谑。邢继迁的话如同日夜打磨的刀尖,一点点逼近她的胸膛,终在刚才刺了进去,刺到她心停跳了几秒,刺到她颤动着唇却道不出一句话,只能无助又不解的写在晃着水光的眼眸里。
三年了,她为了他放下了剑也放弃了野心,替他处理拖了一屁股的烂摊子。他有什么火气什么恼火全撒在了她身上可她全用自己的温柔接下了,为什么到头来换到的就这么冷冷一句戏谑嘲弄?
她阖了眼,泪从眼角顺过脸颊滴在垫被上。她好像又嗅到了他那衣服上的风月杨柳,狠狠抽口气,扬起左手瞬间抽在邢继迁脸上。“啪”一声清脆,抽到邢继迁两耳嗡鸣一时缓不过神来。
他摸了摸自己发烫的侧脸,看着昭卿那通红双眼,笑了笑:“行,这一巴掌也够狠的。算是我欠你的,一巴掌咱俩两清。”说完转身要向外间走去。
一巴掌就想两清?
昭卿起身用脚勾起床边的凳子一脚踢过去,堵住了他的去路,顺手拔下发上银簪堵在他前路指着他道:“邢继迁,你再走一步试试,我看你今天走不走得出这间屋!”
邢继迁身子往后退了退,笑道:“你说你这是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