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十三号疯人院(1 / 2)
这一次问诊病情,众人都感觉到了比昨天更大的压力,单看被拉走的病人数量,也比昨天要多了三、四个。
这还是诺恩医生急匆匆赶回来阻止之后的结果。
这一批病人一共才四十多个,再这样下去,恐怕等不到第七天,疯人院里的人都要被拖去b区治疗。
四人站在楼顶上,看着不可一世的两名医生在警卫的簇拥下有说有笑地回到b区。
苏梦宇烦躁地道:“我们就不能给那两个医生找点麻烦吗?看他们瘫了之后还能不能出来搞事。”
齐严青难得开始多话,否决道:“不行,如果他们在a区的活动范围内出事,又找不到嫌疑人,疯人院就会把一切罪过都怪在病人的头上,不管是我们还是其他病人,都将面对更加惨无人道的拷问。”
刑野摸着下巴仔细琢磨了一会儿:“但如果两个医生一起掉进水池里,只剩下诺恩,没人操持拷问过程,剩下的警卫和护士应该不难应付。”
顾平生:“……”
看着蠢蠢欲动的搞事三人组,欲要冒险未果的顾平生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只是作为小队中唯一保持清醒的人,他必定不能像另外三人一样情绪上头,冷静地说道:“如果这么做,院长追责的时候要怎么处理?比起医生折磨病人还要用病情做由头,他或许有命令警卫直接动手的权利。”
三人深思。
少顷,苏梦宇提了一个问题:“这所疯人院居然还有院长?”
疯人院肯定有个院长,不仅是成立疯人院为收管病人签字盖章,还是作为总话事人在外界报道中宣扬自己的名声,都缺不了这么一个人。
并且在副本给出的背景详情中,院长还单独有了一席之地,不是其他副本中的纯背景版人物。
三人在最初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只不过最近精神混乱,思维也没跟着转过弯。通过顾平生的描述和翻看系统记录,他们总算是有了点印象。
于是四人再度陷入深思。
齐严青:“进来之后没有看到类似院长的人物,他是不是还没上岛?”
刑野突然道:“既然这样,我有一个想法。”
其他三个人一起看他。
刑野:“把所谓的院长一起宰了。”
苏梦宇两人拍掌叫绝:“好主意!”
顾平生:“……你们清醒点。”
要是有这么好解决,他们在今天的第一天就攻进b区第一层了,哪会等到现在。
看着顾平生无语凝噎的模样,刑野笑出了声,挂在了他的后背上,笑道:“想法当然可以有,万一有机会实现了呢?”
自从今天吃过药之后,总有一股矜持劲儿在身的刑野就逐渐有点“人设崩塌”的感觉了,有事没事就爱黏在他的身上。
关键顾平生还舍不得推开,无奈地拍开了他勾着自己脖颈的手:“你故意的。”
刑野哼哼地笑了两声,下一句倒是恢复了正经:“你有没有想过,既然都有对付病人的治疗手段了,为什么疯人院还要在最后把病人们关在毒气室里?”
“难道是因为掌权者们对这些病人深恶痛绝?或许有轻蔑和看不起,但还远没到杀人灭口的地步。疯人院对外开放,颇受业界关注,同一时间死去的病人太多,对疯人院来说可没有好处。”
刑野的问话引发了顾平生一直以来的疑虑,他的脑子里闪过了在b区一层走廊里看过的最后一幅图:全员披着斗篷,在静默祈祷中受着火焰的焚烧。
顾平生呢喃道:“难道是为了举行某种仪式?”
可是也有说不通的地方,比如一个经常出现大量伤亡的疯人院要怎么博得外界的好名声?
疯人院一方刻意隐瞒?但在饱受关注的同时也能瞒得住么?
趁着顾平生陷入沉思中,刑野拿手指玩起了他的头发。
一会儿卷一卷在手指上,一会儿用指尖拨来拨去,目不转睛的样子好像发现了什么特别好玩的东西。
小黑猫又出现在了顾平生的肩膀上,但它本身没重量,又有刑野的身体挡着,猫猫祟祟地举着爪子,跟刑野一起玩头发。
外泄的精神力,影响到了两个跟刑野签过精神契约的下属。
两人一起看过来的瞬间,小黑猫也抬起了绒毛小脑袋。
竖瞳幽绿,泛着冷光,张嘴时能瞧见尖锐的獠牙。苏梦宇两人立时有种被警告的压迫感,眨眼只看到小黑猫将尾巴翘起,圈住了顾平生的腰。
那动作好像在说。
——我的宝物,不许觊觎。
顾平生似有所觉地往腰上一看,黑色的长尾巴倏一下缩了回去,他再一回头,刑野疑惑且无辜地对他挑了下眉头。
没有多想,顾平生说道:“不论如何,我们现在还有两个问题没有解决。”
“一是足量的瓦斯藏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可能进行规避。二是院长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b区一层,顾平生在还没来到这个时间线的时候就去过,单看各个房间的布局和间隔,没有可以容纳很多个人的场所。
而且,单是瓦斯气体本身的危害性,就注定了疯人院不可能把毒气室建在医生和院长的办公室旁边。
这样相比较起来,场地开阔的a区明显更合适。
a区有病人活动区,还有食堂。
瓦斯泄漏……煤气中毒……
顾平生心想,难不成他们会在最后封锁食堂,伪装成厨师使用灶台时不慎引发的意外?
顾平生的这一点猜测,无疑十分符合他们现在已知的各种情况,但还有一点仍旧是未知,那就是疯人院处理病人的动机是什么。
看到顾平生始终在琢磨这一个问题,苏梦宇无所谓地说道:“这世上多的是毫无来由的恶,坏人想要做坏事之前可不会讲什么理由和良心。”
刑野懒洋洋地道:“副本通关越来越接近尾声,相关的重要人物也会陆续出现,等到时候,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于是顾平生将自己的疑问给按捺了下去。
当天晚上,刑野祷告结束,四人上了床。
挨过护士的查房之后,顾平生因为通关时间在即,脑子里一直想着事情没能睡着。
结果半夜刑野突然蹭了过来,像是下意识寻着最近的依靠,离他很近。
顾平生被吓了一跳。
即使这几天两人一直躺在同一张床上,双方睡觉的距离也是泾渭分明,从来没有过这么亲近的时候。
顾平生的第一反应就是刑野又要逗他取乐,手刚伸过去,却听到了刑野细若呢喃的话语:“……对……不起…我…”
什么?
顾平生凑近,仔细地聆听,听全了刑野所说的那一句话。
——对不起,我救不了那么多的人。
顾平生难免愣了一下,这一句不像是会从刑野口中说出来的话。
他的视线往下一看,看到刑野的两只手都抬高,双手合十,隔着衣服紧攥着里面的十字架。
那张总是不把什么都当回事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了惴惴不安的神情。
其实刑野两人出去查探情况的时候,苏梦宇觉得无聊,私底下也和他聊过刑野获得银白十字架的原因。虽然刑野闭口不谈,但他并不忌讳别人谈起。
苏梦宇说,对方似乎是碰见了传闻中的神祗,被救下之后,从此信奉上了神明。顾平生没有信仰,不信神明,但里世界多多少少是有点玄学的成分在里面。
他尊重他人的信仰,也尊重刑野为此惩恶扬善的行为,但却看不得刑野为此紧皱了眉头,乃至于……卑微亏欠的模样。
为什么要为自己救不了别人而感到亏欠?
顾平生抚了抚刑野额前的碎发,看到对方咬紧嘴唇,连动作也显露出轻微挣扎的姿态,心想,白天的刑野从来没有表现过类似的情绪。
刑野把自己掩饰得很好,就像是给自己穿上了一层伪装的保护壳,不是对方主动说,或者危机出现的时刻,从来不会让人轻易猜透自己的想法。
明明在顾平生为自己没法救下病人而感到心情沉重的时候,刑野还曾劝阻宽慰过他。
或许是因为受到了药物的精神影响,碰巧将此事说了出来。
顾平生看着刑野的睡颜,对着梦中的他轻声说道:“如果真的有神明,他不会怪你的,做你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
刑野动了动。
睡梦之中,无数阴霾化作今天被拖走的病人。
他们有的眼睛上出现了被凿开的窟窿,鲜血和白色脑花顺着窟窿往下掉,有的浑身缠绕着被电流灼伤的焦痕,脸上不是正常人的容貌,而是只有着两双黑洞眼睛的诡笑木偶脸。
刑野站在被孤立的石台中央,无路可去。这些病人在顷刻间追上了他,扭曲的手臂抓住他的那一刻,立马就如同污黑淤泥缠绕上了刑野的身体。
他们张着嘴,泣血悲鸣:“你不是向神明承诺过,会救下更多的人,为什么你今天只是看着,没有救下我们?”
“承认吧,你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你连自己的亲身母亲都可以抛弃,像你这样的罪人,压根就不该得到救赎,就应该被至亲的人给掐死!”
眼看那些淤泥已经蔓延到了自己的膝盖,刑野情不自禁地后退。
胸口的银白十字架突然散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辉,慌张中的刑野就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握住了它,但紧跟着他的掌心传来一阵滚烫难耐的温度,痛得他摊开了手掌。
白皙的掌心上,被火灼伤的痕迹赫然显现,伤痕边缘不是粉红的血肉或者焦褐的伤疤,而是冒着火星的灰烬。
唯有恶魔会在圣光之下自燃。
意识到了这一点,本来在淤泥的污染下保持片刻从容的刑野瞳孔一阵地震。
难道神也在斥责他见死不救的行为?
可是我没有那个能力,如果我冒险去救了他们,就会给我的队伍带来极大的风险。我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但是被我带进来的苏梦宇两人该怎么办……顾平生又该怎么办?
但是银白十字架并不听从刑野的难处,它从刑野的颈项处飘了起来,灼灼火光将绳索给烧断。
看见绳索断裂,银白十字架从自己的脖颈处脱离,朝着遥远的天边离去。
刑野的心脏传来氧气快要枯竭一般的疼痛感。
他忍着如同溺水一般呼吸不上的恐慌,伸出手来去够那越来越远的十字架,发出绝望的叫喊:“别走,不要走!”
扑通一声,刑野没有注意脚下,从孤立的平台上直线坠落,当剧痛袭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四肢被摔断了。
身体不能动,只有痛,张开嘴就是一大口鲜血呕出。
恍然之中,刑野似乎又回到了生死关之中。
他受到了重伤,有出气没进气地趴在泥水里,脏腑如同灼烧一般的疼痛,天上下着瓢泼大雨,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在随着雨水的覆盖而一点一点地消逝,想要重新站起,却连眼皮子都快要睁不开。
就这么死去吗?像这样卑微无力像蝼蚁一样地死去?
黑暗一点点地侵蚀了刑野的身体,那短短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东西,想着薄情寡义不顾妻儿的父亲,想着嚣张出现雀占鸠巢的父亲情人,想着最后精神出现问题郁郁而终的母亲。
想着母亲死后,父亲死后,自己怎么在那样肮脏的大家族里面艰难地求存。
……是啊,为了活下来,他也变脏了。
他的家庭教师曾经夸他有一颗坚韧的心,即使没有继承家业,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但现在看见了他,只会用怀疑和猜忌的眼神凝视着他,并且质问外界传闻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是不是出自他的手笔。
在学校里,他是同学和老师中最受欢迎的存在,可是再次见面后,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除了一些见利忘义的小人前仆后继地围在他的身边,再也不会有别人。
刑野的眼神一点点地散去光芒,他用一种格外冷漠的目光审视着快要被黑暗淹没的自己,审视着天边那块遥遥俯视着他的银白十字架。
像他这样的存在,就注定只能成为一个肮脏的东西,注定什么也不能得到。
当这个万念俱灰的念头出现的时候,刑野放弃了挣扎,在无止境的疼痛中放任了自己的死亡。
然而下一刻,他听到背后传来了声音。
那个声音并不真切,像是从远古传来,带着沉淀了岁月的悠远,直达他的耳边。
“做你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
眨眼之间,攀附在刑野身上的淤泥褪了下去,周身剧烈的疼痛也变得微乎其微,刑野终于可以动了。
但是他却没有立刻站起身来,只是挺起了个半身。
如同面对自己有愧的人一样,又如同不敢相信自己见到了什么一样,刑野背对着那个身影,僵硬地跪坐着。
“您,不会怪我么?”
看到睡梦中的刑野小声地问出这一句话,顾平生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他怎么会想到刑野的执念这么深,又能隐藏着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