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重逢(2 / 2)
海潮不满地乜了他一眼,这程翰麟真是没见识,一惊一乍的,她和梁夜一起长大,对他这些本事却是见怪不怪了。
小时候一群孩子捉迷藏,不管躲到哪里,梁夜都能立即把所有人找到。
她从小丢三落四,每回丢东西,也都是梁夜替她找回来。
梁夜看向沙门:“法师不妨拿出来看看,若是误会一场,在下与你赔罪。”
江慎道:“法师不如让我等观瞻观瞻,也好消除误会。”
程翰麟也劝他:“没准那东西里藏着出去的线索,再者这里处处透着妖异,万一那东西是不祥之物,藏起来是害人害己。”
那沙门紧咬牙关,脖颈上青筋凸起。
海潮最烦这种不知轻重、要钱不要命的人,直截了当道:“你这贼秃,知道怎么出去么?小心有命偷没命花。”
“你!”和尚暴跳起来,作势要打人,一时忘了怀里揣着东西。
一个红色的物件从衣襟里滑了出来,眼看着就要掉到地上。
海潮眼明手快地捞起来一看,却是块心脏形状的红玉,质地莹润,雕刻得栩栩如生,有种在手中跳动的错觉。
一看便是价值连城的宝物,难怪那沙门会起贪念。
海潮瞪了他一眼:“你看看,这是你的东西么?”
沙门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忿忿道:“我不过是瞧着新鲜,谁稀罕这鬼东西!”
他既然认了,海潮便也没有逮着不放。
程翰麟接过红玉心脏,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
果然,擒着那颗人心,石像的姿势便自然多了,但也更添几分妖异恐怖的气息。
海潮眼尖:“它的爪子好像在动!”
话音甫落,不止是爪子,石雕的双翼也缓缓扇动起来。
只听“喀拉拉”一阵机簧的声音响过,雕像下的石座缓缓向两旁打开,露出个一尺来宽的暗格,里面赫然是卷帛书和一把铜柄短刀,刀柄做成鸟兽人身形状,刀身上布满鸟篆纹。
众人都看向那沙门。
他恼羞成怒:“看我做甚!信不信由你们,我来时那东西就掉在地上了!”
程翰麟取出帛书,拿到火堆旁,小心翼翼地展开,众人都凑上去看。
“又是鸟篆书……”程翰麟口中念念有词。
“程公子可识得?”江慎问。
“在下只懂些皮毛,听闻西京国子监有位直讲,精研此道,只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能去求教……”程翰麟指着帛书上粗犷的图画,“好在有画配合着一起看,相互印证,倒是能猜个大概……”
他一边拧眉思索,一边缓缓道;“祯祥伊何,厥惟西洲。杳杳冥冥,有缘者至。妖不自作,人必邀之。七境七劫,祸福相继。翦彼妖妄,收彼罪罟。去伪还真,保我后生。禳灾致福,魂其归矣。”
海潮听得双耳嗡嗡作响:“什么意思?”
程翰麟:“大致是说,此处叫做西洲,是个福地,有缘人才能到达这里。得前往七个地方,经历七道劫难,除掉妖邪,收伏罪孽,找到真相,才能魂归故里,也就是回到我们自己的世界。”
“我们难道死了?”海潮问。
程翰麟皱眉思索片刻,颇有经验地道:“据在下看过的许多传奇推测,我等大约是假死离魂,若是能及时从此地出去,当能起死回生。
“只不过在那些传奇故事里,魂魄游的都是黄泉地府,我等这也算是独一份了。若是历劫失败,或许就真的死了。”
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只有梁夜神色如常:“如何施行?”
“要等辰时阳光从天顶洒到这石像上,祭台便会升起。”程翰麟指着帛书上的图画道。
海潮只能勉强分辨出几个歪瓜裂枣的小人,围着一个不太规整的圆形,乍一看还以为是围着池塘钓鱼。她不由对程瀚麟心生佩服。
“接着,依次用祭刀割破肌肤,把血滴入玉石心脏,”程翰麟接着道,“等石心开始跳动,魂灯亮起,便能开启通往第一境的火门,依次走进火门就行了。”
他继续卷动帛书,接下去的图海潮看懂了,那几个小人手持棍棒和斧刃,正与一条头生三角的怪蛇打斗。
虽然画得十分简陋,但那怪蛇盘起来仿佛一座小山,对比之下小人就像几只蚂蚁。
程翰麟道:“接下去的几幅图有些难解……子明有何高见?”
梁夜端详片刻道:“这五幅图,似是四种结果。第一种是人被妖怪吞噬;第二种是人想办法躲起来,这七个太阳和七个月亮应当代表七日夜,时间一到人还是死了;第三种人杀死了妖怪,但未能达成某种条件,时限一到仍然全军覆没,倒地身亡;剩下三幅图,应该连着看。”
只见第三幅图蛇怪伸直到底,口中喷出一股烟雾,烟雾里隐约有个人形。
到了第四幅图,蛇怪不见了,一个腰佩弯刀的小人托着双手,正从另一个小人手中接过一个圆球状的东西。
第五幅图,捧球的小人不见了,小人们身旁多了一道门。
梁夜蹙着眉,分析道:“要开启下一道门,不但需要除掉妖怪,还要取得某个‘信物’。”
“原来如此,”程翰麟拊掌,“不愧是大燕第一聪明人梁子明!”
海潮简直听不下去:“他说的也未必就是对的。”
梁夜看了她一眼:“只是在下凭空猜测。”
但程翰麟一个字也听进去,梁子明的话对他来说就是金科玉律。
他巴巴地望着梁夜:“子明,你说这信物究竟是什么呢?”
梁夜道:“诗言‘妖不自作,人必邀之’,人与妖之间想必有所关联,或同气相感,或一体两面。”
程瀚麟:“那该当如何取得信物呢?”
“画中人是自愿捧出,可见不能硬夺,”梁夜看了一眼海潮,加上一句:“这只是在下猜测。究竟如何,只有进了第一境后设法探明。”
海潮心里不服气,但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抿着唇不说话。
程翰麟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最后一幅图,几个小人又回到了窟庙里,将七颗圆球嵌入四周凹槽,帛书到这里便断了。
梁夜仔细看了看布帛两端,随即将帛书依原样卷好。
离辰时还有几个时辰,江慎便提议留两人轮番守夜,其余人去歇息。
众人见陆娘子体弱,要免了她的值守,没想到这小娘子看似怯弱,却坚决不要他们特别关照。
六人便分作三班,江慎同沙门值第一班,海潮和陆娘子值第二班,梁夜与程翰麟值第三班。
沙门冷笑:“你们把贫僧当贼,叫贫僧值夜,不怕贫僧谋财害命?”
江慎道:“禅师一时兴起,不是什么大过,如今我们身在异世,同病相怜,当同心协力,想来禅师也明白这个道理。”
沙门抱臂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安排完毕,江慎道:“里头有几个小窟室,还算整洁,诸位可以进去歇息。”
“那把祭刀怎么办?”程瀚麟问。
江慎想了想:“若是诸位信得过在下,祭礼前便由在下暂且保管吧。”
众人都没有异议。
海潮正要去歇息,身后梁夜叫住她:“海潮,借一步说话。”
海潮头也不回:“我和你没什么话说。”
陆娘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随即低下头,如受惊野兔般溜走了。
“就一两句,说完我就走。”梁夜道。
海潮转过身,却不去看他,眼睛撇向一边:“有话赶紧说。”
“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心那沙门,他不是真的僧人。还有,不要轻信任何人。”
最不可信的就是你,海潮心想。
“说完了?说完我走了。”
“海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梁夜在她身后道,声音沙哑涩然。
海潮脚步顿了顿,但没回头:“没有,你没做错什么。”
喜欢上别人算错吗?不算吧。
可是心里的委屈作不得假,这委屈又不知道该对谁倾倒。
海潮越发憋闷,回过头冷冷地看着他:“探花郎和小人本就不是一路人,如今你已和大官千金定亲了。我和你从此两不相欠,再没半点瓜葛。”
梁夜垂下眼眸。
有一瞬间,海潮似乎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无措,但她立即意识到那是错觉。
他一向都是冷冷淡淡的,哪怕在他们相依为命那几年,也是她一头热罢了。
不等他说什么,海潮一口气道:“探花郎本来就是落难的凤凰,和小人不一样,如今飞回梧桐树上才是正理。
“从今以后,探花郎不用屈尊和小人来往了。”
说罢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