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1 / 2)
“别院一直有人洒扫,叫他们直接去吧。”顿了顿,他又道,“若是天色晚了,你让他们在别院歇一夜就是,不必急着赶回来了。”
侍卫连忙点头,他一定不会辜负大人一腔慈父之情,要在两位小郎君面前好好提一嘴。
营帐里重又安静下来,谢纵微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雕刻着的仙鹤纹图案。
力道有些大,凸起的图案磨出钝的痛感,他的神智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半山腰,温泉别院。
他只带一个人去过。连替他打理产业的钟叔都不曾知晓。
除了他自己与在别院洒扫维持的老哑奴,唯有一个人知道。
那个人在世俗眼中,已经坠崖身亡,不见人间十年。
他的妻子。他的发妻。他的亡妻。
该用什么称呼她更妥当?
谢纵微忽然笑了,深邃凤眼里泛红的血丝像是蛛网,覆上他的心间,一刹间攫紧,逼得他几乎快喘不上气。
在这样剧烈而密集的疼痛中,谢纵微更用力地握紧了扶手,将这些时日以来感知到的种种异样的微妙串联起来。
谢纵微是理性至上的人,但此刻,他相信他的直觉,还有冥冥之中的牵引。
“你不肯入我的梦来,是因为在外面活得很自在,是不是?”
声音沙哑颤抖,声音轻得像是一缕烟,在这空荡而寂静的营帐里,却回荡出令他心潮澎湃的响声。
谢纵微阖上眼,再睁眼时,眼尾的红已经消失不见。
戍守在首辅营帐门口的侍卫见大人突然往外走,下意识想跟上去,却被谢纵微冷得骇人的神情吓了一跳。
“不必跟着。”
他来到双生子的帐篷。
里面没有点灯,黑黢黢一片,他却顾不得让人点灯,直直走向其中一张床铺。
上面凌乱堆着东西,牛角弓、箭囊、还有几件衣裳。
一看就知道是谢均霆的床铺。
不问自取即是偷。但谢纵微此时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他只想要一个答案。
那抹颀长身影在床前僵了半晌,终于,他抬起枕头,细长如玉竹的手指往里探去。
该感谢均霆从小到大都喜欢把心爱之物藏在枕头下的习惯没有变么?
被压扁的山楂饼,硌得他后脑勺发疼的九连环。
还有。
谢纵微慢慢地,从枕下抽出一张柔软的巾帕。
指腹轻轻压上右下角的那朵云彩,感受着针线图案微凸起的质感,谢纵微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酸涩。
原来是她。
真的是她。
彼时新婚,三朝回门时,岳母曾笑着与他提起,她小的时候学女红,起初还能静下心,但到了最后要收尾的时候,便总是不耐烦,收针的时候常被针尖戳中指腹。
久而久之,她就有了个习惯,最后收针的时候,她总习惯多绣一针,换一头收尾。
谢纵微摩挲着那一角几乎不会引人注意,小如米珠的凸起。
他留在书房的那张帕子是这样,眼前这一张,也是如此。
这个发现让他心底的猜测像是一块巨石,砰然落地。
又像是有一把火丢进了他周身血液里,轰地一下,眨眼之间,便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帐外响起侍卫巡逻走动间铠甲摩擦碰撞而发出的铮鸣声。
天子正在围场之中,此时骊山已经宵禁戒严,连一只鸟都别想轻易飞出去。
再等一晚上。只需要再等一晚上。
谢纵微攥紧了手里的巾帕,他已经等了十年了,再多一晚而已,他应该习以为常。
他走出帐篷,看着沉如墨色的夜空,忽地在想,后裔为什么要射掉另外九个金乌?
今夜可真是漫长。
……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盯上的施令窈还在开开心心地照镜子,确认自己仪容衣衫都很完美,这才高高兴兴地准备出门。
正蹲在院子里浇花的绿翘看见碧衣红衫的女郎出门来,只觉得眼前一亮。
绿翘忙道:“娘子,您这是要出门吗?需要我陪您一块儿去吗?”
施令窈这次出门是要去见周骏,一来是给她这次的分红,二来也是商谈之后的合作。
桃花靥在汴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里出乎意料地受欢迎,他想要趁热打铁再推出新的香粉胭脂,特地邀了施令窈去茶楼详谈。
她想了想,点头:“你和我一块儿去吧。”
她虽然和大宝小宝解释过之前和周骏他们做了交易,才攒了些银子下来,但两个孩子没有和周骏他们打过交道,怕也不放心,让绿翘跟着也好。
绿翘高兴地嗳了一声。
周骏近来可以说是春风得意,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不说,他们商号在汴京也算是有了一席之地,若是能与施娘子定下长期合作的关系,之后的路想必会更顺遂些。
施令窈经历了这么一遭,也有了自己的考量。
她喜欢珠玉首饰,喜欢每日都穿不一样的衫裙,喜欢给她的孩子们买东西。
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手里有钱。
从前她被耶娘捧在手掌心里,出嫁后做了谢家妇,从来没有为吃穿用度发愁的时候。
但时移世易,就算与耶娘相认,施令窈也断不可能厚颜到要让耶娘、弟弟继续养着她。
她偶尔享受一番双生子的孝敬,感觉很好,但一味地依靠两个孩子,施令窈会觉得在善水乡拼命舂花瓣的那个自己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