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AC组排球对抗赛(下)(2 / 2)
另一个小声问:“那是谁啊?”
有人认出来:“啊,好像是排球部现在的队长。”
惊雷炸起后的空暇时间,人们总算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什么情况,交头接耳的私语声逐渐似潮水般上涨。
“那家伙谁啊,冲我女神大喊大叫……”
“刚才不是得分了吗?”
“不是吧,连那个维同学都被训了。”
“呜哇。好可怕。”
“我说……果然排球部的氛围很恐怖吧。”
“诶。什么情况?”有人一头雾水。
话音一落,便有懂行的家伙回答道:“去年联赛,咱们学校的女排在第二轮就被丑三中打回来,好些人退出了。感觉应该压力很大。”
“我也听说了,哎!我也听说了。好像如果不是西贺同学坚持维系,整个部都快散掉了吧。当时,风纪委员不是还专门去调解过,说要是不行就解散吗?”
“妈呀,也就是说西贺从那个风纪委手底下保住了排球部吗?”
“小维……人美心善……”
吵闹嘈杂的、嘀嘀咕咕的大声密谋徘徊在耳畔。我的耳朵微微一动,肺里蓦然像氧气稀薄似的,泛起挤压性的闷痛;以至于心跳声被蒙进棉花里一样,咚咚。咚咚。有什么在后脑勺发着痒。
大约是忍耐的阈值被先前的事故拉低,那种奇特的失控感竟又卷土重来。
我一下就从人群里发现说出那些话的旁观观众,话语未经斟酌,却径自脱口而出:
“不是的。”
与我对上视线的学生们愣了愣。而我一经出声也霍然呆住。
不是的。
我想说,不是只有我在坚持。
哪怕是部活时间坐在地上玩手机的人,也是让排球部得以避开被解散的命运的一份子。即使训练的态度很松懈,经常迟到早退,她们也依然每天都,一次不落地,好好地、努力地完成了队长制定的练习计划。还有一年级的小朋友,还有牧野——
但反驳是没用的。
……坏了,我怎么又没忍住啊。
会以谣传谣,会听信流言蜚语的陌生人,根本不在意真相如何。他们被斥责只会心里更不舒服。所以,说这些是没有意义的。只会适得其反。只会让气氛变得更糟。只会让自己也难受。
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
然而,懊恼之意刚上心头,一旁便吹响警告的哨声。
“无关人员不要在场外干扰选手啊。”负责担任裁判一职的体育老师眯着眼,声调扬起,无奈得很,“给我冷静一点,牧野。”
远处的牧野前辈浑身僵了僵。
她也像是才惊觉自己行为不妥,心虚地抽抽眉毛,硬着头皮,沉声:“哦,抱歉了。”
体育老师一脸中二小孩最难管但也习以为常的表情:“真拿你们这些小鬼没办法……其余人也安静——选手重新准备准备,继续比赛啊!”
场馆渐渐安顿下来。
我只好收敛心思,怀着歉意,朝或许被我吓到的学生们一笑。
不出所料,他们完全没在意那微小的变故,再度像被石子打水漂的涟漪那般偷偷激动起来:
“维同学朝我笑了?!”
“不不,是对我。对我,好吗?”
“她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
“不知道~可能她听错啥了吧。哎呀笑起来好可爱~心脏被ko了~”
我:“……”
微妙地松了口气,我多看了一眼前辈。
这一眼,又实在避无可避地注意到沙丁鱼式的人堆里,某个从平均身高一米六的并盛学子当中如同心电图似的骤然拔高的身影。
山本武岿然不动地盯着这边。
旁人在惊讶,在八卦,在乐呵呵地看热闹。高挑的少年偏偏认真得不寻常:眉眼压低,唇线抿得平直,令本就锐利的五官轮廓更深邃肃然;我瞧见他就连眼神也无言地赫然摇曳着什么。
那副表情,就好像他比谁都理解我的处境一样。
只是下一秒,山本同学又开始眨巴眨巴眼。
顾不及多想,我在这家伙疑似即将向我展示洁白牙齿和阳光微笑之前飞快地转过头,对队员们有关“小维没事吧”的关怀表示无妨,鼓舞道:
“不用担心。刚才我的确有很大的失误……是牧野前辈看出来了。比赛还没结束,大家加加油,拿下这一局!”
双方重整旗鼓。
小插曲结束,两班的拉拉队卖力地拉起应援横幅。
由于成功得分,这一轮仍然是我的发球轮次。我接住后勤人员丢来的球,大步迈向赛场后方,像拍皮球那样嘭嘭调整两下手感。
紧接着,深呼吸一次。
充分饱满的氧气在肺腑里作交换,我阖眼,沉住一口气,专注力有效地放松、重聚——我无端地想起牧野前辈高声呐喊的那句话。话音,语气。不知为何像是战鼓沉稳而奔放的鼓点,一下一下,重重擂击着胸腔里四平八稳的跳动。
这让我无从再去思考什么叫应该的打法,什么叫正确的发球。
她现在,一定正在一声不吭地看着我。
……在排球向上飞的时候。
我睁开眼。
网对面隐隐有谁在迅速地、慌忙地挪步。我在同一瞬将排球毫不犹豫地抛起,仰起脑袋,追随着那半空中旋转的圆影。正如自主练习时无数次的重复,寻求最稳的时机,极力展开身躯那般起跳。
“不好,这次是真的跳发球!”有一道微哑的声音警敕地喊,“交给我!”
就像空中有一条直通对场地板的透明发射通道,排球迎头冲向界限内逼仄的角落。那个落点本空无一人,却在紧要关头扑来穿着蓝色号码背心的人影。
我望见二口同学慢半拍地扭身去接。
可球影无情,触电似的砸在她手臂一侧,便迅疾弹开,往体育馆偏僻的后场飞去。
“可恶……!”她咬紧牙关,视线追着球飞了会儿才回过头。
而我早已平稳落地,抬起手,看掌心一圈深深浅浅的细微的磨红。
在此之间,裁判吹哨。
队友轻松的欢呼与班级应援声在周围遥相呼应。耳边盈满欢笑;眼帘里是各方庆贺、蹦跳的身影。我的肩膀被热情地揽住——于是在大脑反应之前,脸庞就捷足先登地露出一点微笑。随即,透过横网密密麻麻的间隙,我与面露不甘的,好似再次鲜活起来的星纱,远远地相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