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坦率与不坦率(2 / 2)
山本:“一点也不会,我没有这么想!”
我:“你以、以、以为我,我会相信你吗?!”
山本慌忙挥舞着手里的纸巾:“你可以相信我,我向棒球发誓我没有骗你!”
我绷紧颤抖的声线:“我骗你了!我我我,我骗了,我骗了所有人,你现在在嘲笑我!不仅如此,还、还要,还要,可怜我!是不是?!”
“不是的!”他说,“我不会嘲笑你,不如说我觉得你非常努力,能面面……啊,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面面、面……拉面?拉面到了?”
我绝望地抽泣:“面、面面俱到?”
山本武顿时容光焕发几秒钟。
“对,面面俱到!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啊。更何况我也不觉得西贺你在骗……呜啊,”他说着,表情又瞬间凝重而慌张,“我不提这个字了。别哭,对不起,你别害怕……”
他解释得尽力,似是发觉我一点也没有接纸巾的迹象,便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替我擦眼泪。
我毫不犹豫地躲开,低头从他腋下钻了过去。
男生的呼喊紧随而来。
“西——”
“行、行了!闭嘴!”
我站在室内,背对着这一切的凶手,高声打断。我能感觉到眼周皮肤被泪珠磨得脆弱,光是阳光的重量都足以让它酸痛。我不喜欢痛。
山本武总算没再说话。
呼吸,再呼吸。
我竭尽所能地平复自己,但又哭又骂带来的抽噎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法停下。这间紧闭的教室里一时只剩下我丢脸的、难抑的抽泣声。
恍然间,我甚至以为我回到三四岁,在机场最后一次委屈地放声大哭的时候。
……真是讽刺。
我闭了闭眼。直到没有泪花再不识时务地冒出,才睁开。
身后一片寂静。
吸着鼻子,我悄悄扭头看一眼。山本武手里捏着纸巾,手足无措地看着我。我赶紧回过头,飞速地捋一捋攥皱的衣角,仍旧用后脑勺跟他说话。
“你要和别人说么?”我盯着窗外的绿树,闷声问。
后方的人马上应道:“我不是那样的家伙。”
“真的?”
“真的!”
“别过来。”
企图靠近的脚步声立刻停下。
“退回去。”我又说。
两秒后,身后窸窸窣窣倒退一步。
有时,只要做到把自己从情绪里抽离,客观地俯视自身,想要冷静下来就并不是难事。我最后缓一口气,初步确认脑子平静一些,便继续说:“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哭了,要待在这里收拾一下。”
“那,”山本武反倒像比我更快地拾起好心情似的,语气轻快几分,“纸巾给你——”
我听了又很生气:“不要!”
后面再次安静下来。
片刻的沉默中,我后知后觉地觉察到心里滋生的愧疚。
……究竟在干嘛啊,我。
忽而,户外传来庆贺的嘈杂动静。大概是跨栏接力比赛结束了。紧接着午休打铃。悠扬悦耳的铃声广播开来,我捏紧垂在身侧的拳头。
“反正你赶紧走吧。”我催道。
男生听起来并不赞同:“但是你……”
我说:“你消失那么久,肯定有人在找你。”
山本闻言一顿,似乎觉得有道理:“好吧,你说得也是。那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叫我啊。”
“没什么要你帮的,我自己可以。”
“好嘛,别把话说得那么死啦。”
“……”
我拧着眉心,转过身,鬼火冒地、又有点要哭地瞪着这个啰嗦的人:“都说了没有了,不用你哄我!”
一边反驳,我一边飞快走过去。黑发男生被我再次突然发难地一凶,赶忙投降似的抬起双手。他睁大了眼睛,被我三两步逼退到背脊紧靠着门扉,额角似乎冒了点冷汗。
“是是!”他一副不太敢动的样子垂首看着我,退让道,“我知道了。”
而我正好伸出手臂,绕过他,扒拉开半面教室门。
推拉门的滑轮呜呼呼地滚动,裸露出外围走廊的风景。所幸没有别人。我使上劲儿,手掌摁住山本武的胸膛。
他发出一声呜哇,被推搡出去一点。
我接着用力推他的手臂。人的情绪经历过一次跌宕,短时间内总会被削得更敏感。鼻尖一酸,几许泪花平白无故地重回眼眶,我根本不敢抬头:“不要看我……你好讨厌,出去啊!”
山本被我推推挤挤到半个身子都出了门。他应该还有些无措,想用自己的方式弥补什么,于是一手抵着门框,一手往后指了指。
“我今天中午会在班里吃饭。”他说。
“跟我没关系。”我最后推他一把。
唰啦一声拉门,又被男生眼疾手快地拦住。
“我在2年a组,现在坐在靠门的第二组倒数第二桌!”山本武以一种试图再把脑袋挤进门缝里的气派说道。
我急得想哭:“我知道啊!滚蛋!”
最后嘭地一响,终于两手把教室门拉上。
“……”
……结束了。
不好,刚才我是不是爆了粗口?……更糟糕了。不过事到如今,再怎么样,他都应该不会再主动来刺探我了吧。
我总算歇出一口气,吸吸发痛的鼻子;抿着嘴,抬起手背,一声不吭地擦一擦眼角低垂的、凉凉的泪水。
下一秒,门外却骤然模糊地透来少年人直爽的音色。
“还有,我的名字叫山本武。是棒球部的击球手。”
我擦眼泪的动作停了停。
“谁不知道啊……”
这家伙自然不会听见我嗫嚅的抱怨。刚才哭得脑袋疼,整张脸都被泪痕绷着,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理他。
可刚转过身,那道声音离着一门之隔,又含着试探性的笑意追来。
那个来自2年a班、目前坐在第二组倒数第二桌、身为棒球部击球手的山本武说:“很高兴认识你,西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