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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归葬(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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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姐……”

弟弟推开门,像往常一样脱口而出的一句“姐姐我回来了”,这次却像被生生截断,戛然而止。

诺大的房间里空空荡荡。

玄关鞋柜旁,地上凌乱的躺着几双鞋子。他没有理会,连同自己的换下的鞋子一起,跨了过去,径直走向餐桌。

手里拎着的饭盒,隔着塑料袋早已没了温度,冰冷的躺在里面。此时耳边响起来时金桂花的嘱咐,热一下,别冷吃。

他并未照做。

他被一种莫名的厌恶,本能的驱使着,抗拒着这空洞房间里发出的任何声响,不论是微波炉转动工作的声音,还是自己走在地板上窸窣的脚步,甚至刚才那恼人的塑料袋,都惹得他一阵阵烦躁。

犹豫片刻,他还是打开了饭盒。

过去的二十几个小时里,这是他第一顿像样的饭。煎饺整整齐齐,焦黄色的脆皮煎得正好,浓郁的肉香和葱香在打开的瞬间扑鼻而来。

他没有什么胃口,更没有筷子。

他习惯性的抬头望向厨房,里面一片凌乱。解冻后的肉条半泡在一滩血水里,旁边的案板上斜躺着来不及收起的菜刀。擦好的土豆丝泡在水里,露出水面的部分已经氧化发黄得厉害。小料碟里那一堆切碎的蒜粒恐怕也要变质,想来摸上去应该是黏腻沾手。案头的生菜蔫软的倒在那里,叶子耷拉着垂了下来。灶头的小砂罐应该也冷了,不用揭开,就知道里面的小米粥结了厚厚一层皮。

他不想靠近那里,拈起一个煎饺咬下一口,呆呆的坐了下去。吱呀一响,屁股下的旧折椅发出了熟悉的声音。

他本能的弹了起来,心里莫名的焦躁。

他转身走向书桌,在凌乱的书本堆里推开了一小块地方,放下饭盒。

然而刚刚折椅的那声吱呀,却好像卡在他脑中一样,陷入了无限循环,重复地播放着,和他口腔里这嚼蜡般的机械咀嚼声一起,猛地牵出了许多画面,烟雾一般霎时弥漫了整个房间。

“哎呀你莫得扭了噻,吵得很!”姐姐皱着眉头笑着说,“这个东西从搬进来就是这个样子的,还修个啥子哟你!再买一张也没得好多钱!”

“哎呀你莫叫!”弟弟头也不抬,同样皱眉回了一句。

他坐在椅子上扭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站了起来,拍着椅背摇头说:“不得行,不得行,没得救了噻,太老了。”

“分析好了噻?工程师?孟工?”姐姐一边收拾餐桌,笑着调侃道,“还有你孟大工程师修不清爽的东西噻?哎呀你这个大工程师,怕是充不下去了嗦,哈哈哈!”

“哪个充了嘛!哪个充了嘛!”弟弟瞪大眼睛争辩起来。“老子是说修成新的一样是没得办法了噻,哪个说修不好!”

他指着折叠处的栓销说,“这个地方疲劳松垮了嘛,外头都变形了,再咋个修也回不到新的样子。除非……把个折叠板凳儿,变成折叠不起的普通板凳儿,也只能这个样子改一下子咯。”

“哎呀呀呀,好嘛好嘛,你修嘛,孟大工程师!你凶惨了嗦,哈哈哈!”姐姐依旧笑着调侃。

“你不信老子!”弟弟一撇嘴,“老子修的比你买的还要结实,还不花钱!”

他转头对着正自斟自饮的父亲说:“爸,你这两天帮我拿两个就这么大的螺栓嘛,我拿螺丝刀转进去,把这个栓销撑开,变成那个啥子,啥子……钉子……”弟弟一时想不起名字,抓着头皱眉思索着。

“膨胀螺丝?”父亲咽了一口酒。

“哎对头!”弟弟一拍手,连连说出几个对头。

“怕不得行哦……”父亲只看了一眼椅子,“你那个杆杆一共就那么点儿细,你再把孔撑大了,坐上要断的嘛,吃不到重咯。”

“是有那么点儿道理噻……”弟弟又摸着后脑勺思索片刻,“哎呀不管了不管了,早晚都要断,早死早脱生!到时候姐姐买新的也有道理了嘛哈哈!再说了,我们三个里面他最轻,以后这个位子,就是她老人家专座了哈!”说完他看向姐姐,哈哈大笑。

父亲也不禁一抖肩膀,哼地笑了出来。

“你个瓜娃子,就晓得耍我!”姐姐已经收拾干净餐桌,端着一个小蛋糕从厨房走了出来。

“我来我来!”弟弟赶忙抢过蛋糕摆在桌子中间,“今天是老姐你的生日,咋个能自己动手噻,我来嘛!”说罢便摆弄起了蜡烛。

姐姐笑着坐下,座椅又吱呀一声。

父亲看着一旁摆弄蛋糕的弟弟,仰头喝完了最后一口小米粥。

“这个稀饭煮的好安逸哦,那个……酒……”他又看向姐姐,有些尴尬的举起了空杯,“今晚多给两杯噻,过生日嘛……”

“不存在!”姐姐一撅嘴,“稀饭要好多都有,明天给你装点儿去工地。酒你不要想!吃药好多天了,喊你去医院查一下也喊不动!就晓得喝这个。”

“乏得很,喝一点儿好睡噻……”父亲放下二郎腿往后一靠,长出了一口气。“再喝一杯嘛,不多……这个蛋糕太甜了,喝点辣的,好下口……”父亲说着还朝弟弟挤了挤眼。弟弟也低头捂嘴嘿嘿笑了起来。

“你笑啥子哦你!就晓得背着我给你老汉儿酒喝!”姐姐啪的一巴掌拍在弟弟头上,“你们父子两个,一个赖酒,一个偷酒,这个样子下去,能把肠胃养好才怪了!真个是气死人!”

“好嘛好嘛,不喝了不喝了……”父亲马上摆摆手,“今天你过岁,莫得气了嘛,不喝就安逸了噻……你是当家的嘛。”父亲笑呵呵的说。

弟弟也嘿嘿讪笑两声,赶忙跑去关灯,把姐姐的埋怨敷衍了过去。

看他样子滑稽,姐姐不禁噗嗤笑了出来。烛光前,她在父子俩参差不齐,每一个字都不在音准上的生日歌里,幸福的闭上了眼,许愿。

“老姐,你许的啥子愿望噻?”弟弟欢呼着拍着手问道。

“许你以后莫得再叫我操心,许老汉儿再不喝酒!”姐姐笑着哼了一声,吹灭了蜡烛。

窗外一样的黑暗,一样的大空山巨人般的背影,渐渐与天际融为一体。

弟弟一个人呆坐在窗前,桌上凌乱狼藉,屋里漆黑一片。

也许是这吞噬万物的黑暗,给每个想要逃避的心灵都披上了一件与世隔绝的隐形外衣,弟弟此刻似乎忘记了一切忧愁,感到了久违的安全与放松。

也许仅仅是因为,他吃饱了。

看着面前桌上的两个空饭盒,他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于是他抱起平板,不需要在黑暗中摸索,径直走到床头轻轻倒了下去。

一连十几条语音信息弹了出来,都是来自青田——从上次之后,两人就形影不离。

前面的几条信息,青田还问候着,希望他不要有事。而后面的几条,他却露出了“本来面目”,催促弟弟尽快“帮”他完成计算机课的作业,最后还补了一个凶狠的鬼脸表情。

看着对话框里的表情,听着青田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声音,弟弟心里嘿嘿一笑。

他本想回复青田,可每当按下语音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索性什么都没说,径直打开了青田要他帮忙的作业。

计算机课是弟弟明年才有的科目,但在和青田一起写作业时,他却在有意无意间看着青田的学习资料,一点点的学了起来,甚至超过了青田。他总能一眼看出青田作业里的错误,甚至轻松破解一些难题。而青田同样投桃报李,帮助他解决拼读问题。所以久而久之,两人便形成了如今这“互相帮助”的默契。

急不可待的青田已经画符般写了许多行代码,其间闪烁着各种错误的高亮和违法的报警。弟弟扫了一眼,觉得青田写得好像幼儿园小朋友刚开始涂鸦的作品,幼稚,杂乱。他心里摇摇头笑了笑,全选,删除。

文本和符号开始如水流淌,自在挥洒,任意西东。他文不加点一蹴而就,运行,通过,提交。

有时候姐姐和青田也非常疑惑,一个连英语classroom和日语おかあさん(妈妈)都拼读不出来的小孩子,是怎么看得懂、写得出如此流畅的计算机语言的。弟弟当然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每当看到这些符号文字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的显而易见,顺理成章,所有的结论和推理都不必解释——因为它们早已存在于他的脑海中,如回家的路一样熟悉而自然。

完成后的他伸展了一下身体,觉得有些困倦。于是他抱着平板侧了过去,看起了平时最喜欢的动漫,不一会儿便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啪得一声,满屋通亮。

也不知睡了多久,弟弟嘴角挂满了口水。他抹干了嘴角,眯着眼,撑起疲惫的身体。朦胧中,他看见门外立着一个黑影。这黑影的脸在黑夜的笼罩下模糊不可见,而他身后,是更浓的夜色,漆黑如墨。

“牛哥。”弟弟揉着眼睛叫了一声。

“跟我走吧,春子。”黑影低着声音答了一声。

砰的一声,头顶的灯管闪爆,世界再次陷入了黑暗。

第二节

“哎?咋个就回来了嗦,吃了没得嘛?”姐姐有些诧异的看着门口的父亲,“不是说六天一换,我还说等哈儿再给你送点儿稀饭过去。”她一边说着,已经三两步走到门口,接过了父亲换下的工装和安全帽。

“吃了没得噻?”姐姐又问一遍。

“下午吃了些。”父亲扶着门,弯腰脱去了工装靴,显得有些疲惫,“经理喊我回来的嘛。”

关经理升任总监后,工段经理的职位一直由一位名叫佟根生的男子代理。此人除了与关经理是同乡之外,履历平平。佟根生技术能力也很普通,遇到稍微复杂一些的设计图纸或施工要求,往往也看不明白,需要父亲这样有经验的老师傅共同确认。然而此人行事却十分谨慎,做事亲力亲为。在赶工连轴转的这段时间里,他几乎一刻不息地守在现场,凡是看到无精打采没有休息好的工人,都会立刻叫它们回去休息,以免发生疲劳事故。

“那你再吃点儿不嘛?晚上弟娃儿同学来家里,我做的水煮鱼,麻多辣少,还剩到点儿,一道和点儿稀饭再吃点儿噻?”姐姐说着已经走向厨房。

“要得嘛,我先去冲洗松活下。”父亲点点头,掏出烟走进卫生间,咔嗒一声锁上了门。

姐姐利索的热好了剩菜,又熟练的整治出两碟下饭小咸菜。她把父亲满是泥污的衣服鞋子收好,又把一套叠得整齐,散发着洗衣液清香的内衣裤放在浴室门口,最后等父亲擦着脸从浴室出来,才去砂锅里盛出了一大碗冒着热气,满是红枣和莲子的香糯白粥,放在了他面前。

“啊——”父亲重重地坐了下去,长出一口气,“安逸,安逸安逸……”他叹道,“饭菜还是自家屋头做的最巴适……你和弟娃儿再一起吃点噻?”他问姐姐。

“才吃过的,还没得收拾清爽你就回来了,哪里有得肚子再吃。你吃嘛,小心点儿到,烧嘴!”姐姐笑着回答。

“要得嘛。那个……酒……给我倒一点儿噻……”父亲有些尴尬的笑着说,“四五天没得喝了,今天喝点儿,问题不大……”

姐姐略一沉吟,还是点点头拿来了酒杯,给父亲斟上。

“你这几天的药有没得按时吃嘛?那边睡不得好噻?我给你买的耳塞,眼罩这些你用上了没得?那你今天回来,能休息几天,啥子时候再上去……”姐姐坐在一旁只看着父亲吃,连珠般的问出一串问题。

父亲见她一股脑问了这许多,心里发暖,笑了出来。他沿着转动的碗沿吸着粥,对姐姐说这几天都有按时吃药,叫她放心。他还说在工地临时板房里,累的时候根本不用什么隔音耳塞和眼罩,倒头就能睡,不累的时候戴什么都没用,太吵了。

书桌前正做功课的弟弟这时突然转过头问,上次说的修椅子的螺栓带了没有?

“哎呀呀,忘了忘了。”父亲一拍额头,“一去就忙的昏天黑地,啥子都记不到了,哎……工期赶成这个样子,真是头一次见……我听说老张他们也忙得很?”

姐姐点了点头,说前天才听金桂花说,老张和九虎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这几天九牛也被拉去帮忙。

“哎呀你记到点儿嘛!再一次回来一定要记到!我叫姐姐打电话给你!”弟弟撅着嘴打断了二人,“我也给青田说了噻,修好了叫他一起来看,这个人还不信……对了嘛,姐姐,他说今天这个水煮鱼太好吃了,喊我谢谢你,说下次用他家的秘密烧烤酱油交换!”

“哎呦啥子秘密酱油嗦,还交换,”姐姐笑了,“一个水煮菜也不是啥子费工的东西,你喊他想吃了就来吃,莫得这么客气了,千万再莫得带东西来。”

姐姐转过头又问一遍父亲,什么时候回去。

“今天回来休息两天,后天了再去,后面再补工时也一样。”父亲已经一点点吮吸去了大半热粥。他此时刚洗了热水澡,加上热粥入胃,所以浑身发汗,不自觉的敞开了衣襟,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你看下,今天是啥子日子了噻?”他缓缓问道。

“将将才过九月九,咋个了嘛?”姐姐有些不解。

“我想起是不是快到寒衣节了,要给老家烧点儿东西嘛……”父亲眼神有些空,呆呆地盯着眼前这杯酒,“前几天梦到你爷爷奶奶了嘛,喊我回去打枝子,橘子树都长野了噻……还叫我带好镰刀,打点儿草好喂猪……”

“那是你重阳节过了,想他们了嘛……”姐姐微微低下头,眼里满是关切地望向父亲,“那我这几天就早点儿去买了备下嘛,这些你就莫得操心了,我都记得到……”

父女二人相视一笑,温情脉脉。

几日没喝酒,小酌之后的父亲觉得有些上头,加之身体疲乏,便早早的上了床,很少打呼噜的他很快便鼾声雷动。

姐姐为了不打扰他,让他睡在小床,自己和弟弟睡。但刚要就寝,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小四歉意里带着焦急,说项目上刚出了紧急问题,几位有资历的老师傅看过都不敢拍板,还是得请父亲去现场。他知道父亲已经回来休息,更知道父亲的辛苦,但没办法还是要请他回去,所以特地打给姐姐,先解释一番。

挂断电话,姐姐无奈的打开了床边的夜灯。

昏黄灯光里,父亲那衰草般的花发一丝丝斑驳地散落在鬓角,和眼角干枯交错的皱纹一起,爬满了阴影里他粗糙沧桑的脸。他半张着嘴,双眼紧闭鼾声如雷,仿佛这一生的辛劳和疲惫都积蓄在了这一刻,令他精疲力竭到只剩下呼吸的力气。

姐姐猛然觉得父亲苍老了许多,一阵心酸泛来。

她忍着酸楚,轻轻呼唤,轻轻摇着父亲的肩膀,为他仔细的理清鬓角的发丝,用手心温柔的肌肤抚摸着他的额头。

父亲缓缓撑起身来,什么都没说。

他怕打扰弟弟,静悄悄的穿好衣服,推门走进了夜色,再也没有回头。

第三节

“来吧,小宝儿。给你爸梳梳头,最后尽尽孝吧。”金桂花两眼通红,但却没有一滴泪。

弟弟机械地抬手,接过金桂花递来的梳子。此刻他脑中一片空白,灵魂仿佛悬浮于身外,呆愣在原地竟不能移动分毫。

“我来……”姐姐从病床对面走了过来。她从身后扶住了弟弟,抚着他的背,一起缓缓靠近床头。姐姐的手稳稳握着弟弟的手腕,让这把看来已有些陈旧的梳子,在父亲的白发里一次次地穿过。她的的动作舒缓而细致,但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逃脱的力量,禁锢般牵引着弟弟的手一起运动着。

“这把梳子,还是住在村长家里的时候,大姐不要了,才送给我的……”姐姐轻轻地说。她疲惫沙哑的嗓音里没有丝毫悲戚,反而是雨后秋潭般的平静。

弟弟不敢回头看她的眼睛,他拒绝接受这房间里任何一件事,不论是此刻角落里已经关闭的医疗设备,姐姐冰凉而潮湿的手心,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父亲。他只想立刻回到刚才那个黑暗到感受不到一切的家里,抱着平板蜷缩在他最熟悉的角落。

“那个时候我就喜欢得很,这个梳子梳起头发好安逸哦。后来老汉儿回家,我看到他的那个头发乱糟糟。我说给他嘛,他不要,说他的头发,乱也没得人嫌,不乱也没得人看,梳个啥子哦……”姐姐说到最后居然轻叹着笑了。

弟弟心里一阵搅动。就像姐姐说的,他从未关心过父亲的头发,也从不在意它应该整理成什么样。他理所应当的认为,父亲不修边幅到邋遢习惯都与自己无关,但他却从未想过,父亲的这些举止,也许都是辛劳后的不得已,而他,却从未体谅,更从未想过要去体谅。只有姐姐,用自己绵密不尽,春水般的温柔,细致入微地照顾着一家人。

弟弟心里涌起巨大的愧疚与疼痛。他想要为父亲再做些什么,但现在,还来得及吗?

父亲身上的病号服已被打理过,平整没有一丝褶皱,就连衣领也平展如熨烫过一样,袒露的胸口上依稀可见一片暗青斑痕。父亲的头微微扬起,嘴唇闭合但中间有一条窄窄的缝,除了略微凹陷的眼眶,他就像是平常睡去一样。

“去年说站在泥里脚冷,今年我早就买了最保暖的毛袜子,还没得穿,都是新的……”姐姐放下了梳子,轻轻抚摸着父亲的手。“等下走的时候,一起带上……去年才买的羽绒背心,你也喜欢的很,说穿上碍不到干活,方便还暖和……还有,看你的衣服都是干活穿的,旧的乌七八糟,像样的也没得一件,我选了好些天了,还没来得及买……等下儿了买件体面的羽绒服,你走的时候一起穿到,过两天就要冷了……”

弟弟双手扶着床沿,呆呆看着父亲。他听着姐姐自言自语般的声音逐渐变得更轻,更细,终于传来了一声抽泣。这声细细的抽泣从他耳边涓涓流入,却如静夜中的惊雷一般,立刻脱胎化作山崩地裂的震动,翻滚咆哮着,带着积蓄万年的能量,让他心中从进门那一刻开始就筑起的坚固堡垒,瞬间崩塌殆尽。

他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气团上升,哽在胸中难以名状的痛苦,令他几乎说不出话。他强忍着痛苦,被莫名的毅力驱使着,对抗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万钧阻力,一点点扭过头。而当他看见姐姐不住颤动的下颌,扑面流淌的泪水,和无助绝望的眼神时,他内心最后一丝的侥幸瞬间灰飞烟灭。

大厦既倾,尘埃落定。

弟弟心中不再挣扎,终于接受了一切。父亲死亡带来的痛苦、恐惧与绝望,就像窗外黑夜般无穷无尽,顷刻间将他吞没。

姐弟俩紧紧抓着父亲还残存丝许温度的手,跪在床前相拥大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桂花抹着眼泪过来抚慰二人。她提醒着姐姐早点儿和九牛一起回去收拾东西。再耽搁,怕是就不好穿衣服了,她说。

姐姐和九牛走后,弟弟这才发现,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了他和金桂花两人。金桂花搬过了椅子,和弟弟一起坐在父亲床边。

“小宝儿,别怕,这还是恁爸,”她说,“他现在说不了话,但是还能听见,你跟他聊聊天,姨陪着你。你俩最后再拉拉心里话,想说啥就跟他讲,他能听得见。”金桂花握起了弟弟的手,搂他入怀里,像母亲摇着梦乡里的孩子一样,轻轻晃动着身体。

弟弟吸着鼻子,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他忽然注意到了父亲的手,这是一双粗糙而强健的手,手掌里深深的沟壑和手背上突出的筋络,暗示着他曾经历过长年的劳作。而被刚刚用力的抓握后,在这暗得发黑的皮肤下,竟然留下了一片白色斑驳的痕迹,让手背上这条长长的疤痕更加明显。这是父亲年轻时受伤留下的,愈合后的皮肤似乎更浅更薄,像一道横跨手背的裂谷。

弟弟呆呆的看着这道疤痕,思绪被一股强大的回忆牵扯着,猛地回到了两天前。

“哎呀!”姐姐在厨房里惊叫一声,随后握着手指走了出来。她痛苦地龇着牙,叫弟弟快点帮她拿创可贴。

“啊!”一旁的青田看到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姐姐左手无名指第二节,被削去了一整块肉,正滴滴答答的冒着血。而这块被削去的肉,此刻正被姐姐捏在手里。

青田和弟弟二人七手八脚的几乎把整个柜子都倒了出来,药箱,碘伏、棉签、创可贴和纱布之类乱七八糟摆了一地,最后终于把切下来的肉重新按了回去,包扎妥当。

青田和弟弟见姐姐伤得不轻,劝她去医院再看看。姐姐却摇着头说,这么点儿小伤去啥子医院。她让弟弟泡了一杯滚热的红糖水,说今天的菜得晚点儿了,我先休息会儿,你们饿了就先吃点零食,但是不许多吃!她最后又补充道。

“晓不得咋个咯,从早上起来就心慌慌的……”姐姐捧着热水,盯着窗外自言自语。

“是不是你晚上就没得睡好噻?老汉儿几点钟走的我都晓不得了。”弟弟和青田并排挤在桌子上,叼着一块饼干回头说道。他看了看姐姐的伤口,从桌上拿了一包最喜欢的温泉小蛋糕拆开,走过来递到姐姐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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