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淑仪(2 / 2)
子涵瞬然睁眸,“母妃她怎么了?”
“昭媛娘娘方才薨了……”
永昌十七年五月,昭媛赵南烟薨于永和殿,年三十五。
南烟走得很安详,她一个人默默用完晚膳,支开了所有的宫人,服毒后沉沉睡去。
子涵冲进永和殿,趴在南烟的床边,哭得泣不成声。
长安由晚香扶着站在窗边,她沉默看着一个故人的离去,终于有泪含着温热的气息垂垂而落。
永和殿大丧,待丧仪办完以后,一切好像由归于了平静。只有子涵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永和殿里,黯然垂泪。
长安默默走过去,轻唤她一声,“子涵。”
子涵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恍然垂眸道,“皇后娘娘。”
长安心下悲悯,握住她的手,沉声安慰道,“别难过了,你母亲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也必然不会安心的。”
“我知道母妃为什么一心想寻死,我都知道。”子涵郁然抬首,怔怔落下两行清泪,“都是因为我,因为我要和亲,母妃才会一时想不开……”
“不怪你,真的不怪你。”长安温言安抚着子涵,自己的眼底却也有泪水溢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子涵深深呼出一口气,语气淡漠,“母妃最后一次跟我说话的时候,说她对不起我,因为她的缘故,我才必须要去和亲……她去求了父皇,也去求了您,可是父皇为了安慰她,只是晋了她的位分。可是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难道母妃要的就只是一个位分吗?”
长安心有戚戚,不觉便生了一层恻恻的寒意。南烟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她不是不知道。作为一同从府邸入宫的旧人,赵南烟,一直是后宫中存在感最低的那个人。早年皇帝还没有孩子的时候,南烟因为子嗣的缘故,也颇得恩宠,可自从云珂、月容、云玢,这一个个皇子帝姬落地的时候,南烟的存在几乎是越来越渺小。
沉思间,长安却听得子涵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她微微启唇,那所有的渺茫,悲戚都一同凝在了那叹息的尾音里,“皇后娘娘,身为一个女人,您可能永远不会了解一世无宠是怎样的孤寂寥落。可这些年,我陪在母妃身边,所以母妃受的苦楚,我全都知道。她从一开始盼望父皇,到后来,只盼望我一个人。她什么都没有,没有家世,没有家人,也没有父皇的宠爱,母妃有的,只有我。可是我现在要被父皇送去和亲了,这等于是断了她唯一的念想,她不想再活下去了,皇后娘娘,我能理解她,我真的能理解她……”
长安的眸中漾起点点悲戚的晶莹,南烟的离世,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没有了女儿,等于断了她唯一生存的希望。可长安大概也不会想到,她会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南烟的离世,给楚洛的心中增添了一重挥之不去的阴霾。
离和亲的日子越来越近,楚洛却常常独自哀伤叹息。他少见任何人,甚至连后宫中都极少走动,唯有皇后一人可以进御前侍奉。
长安知道楚洛在为什么事情发愁,可于此,她又别无他法。
和亲,对于目前的楚国来说,是最好的办法。
这是楚瀛拿命换下来的江山,她誓死也要保住。
长安端了茶点进去,见楚洛愁眉不展,便轻声开口道,“皇上,用些点心吧。”
楚洛回身过来,面上尽是灰败的颓废,他握住长安的手,沉了声道,“长安,你说,朕是不是一个昏君?”
长安面色宁和,坦然目视他,“皇上一心为国,怎会是昏君?”
“可是朕保不住朕的国家,保不住朕的子民!”楚洛颓然跌坐在地上,眼中积蓄的泪水沉沉而落,“朕身为一国之君,连一个普通的男人都比不得,朕不能护住自己的兄弟,也保护不了朕的嫔妃和女儿……”
长安从没见过楚洛如此失神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害怕,她蹲坐在楚洛的身边,温声安慰道,“不是这样的,皇上也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朕是国君,这天下还有朕没有办法的事?”楚洛黯然神伤,只遗下一束灰暗的目光,“为什么父皇和二哥在位的时候,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父皇在位五十三年,一直是天下太平,可是这才十几年,就已经这般大乱,朕不配做一个皇帝,不配做这大楚的天子……”
长安心下默然,却又无言可以安慰。
楚洛是被人推上皇位的。他是宗室中唯一一个适龄的皇子,便阴差阳错的继承了皇位。他在位十七年,虽说不是一个明君,但也绝不是昏君。燕国入侵,楚国没有强盛的军队,不足以抵抗外敌。泱泱大楚,可用之材不过区区数十人,而楚国的精兵,又几乎都在楚瀛的麾下。如果没有淞山战役的大捷,大楚,只怕是要亡国了。
想到这里,长安的心中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惊痛。
她想起离别那日,楚瀛望着她的目光,似有不能说的千言万语,都凝在了那一处回眸之中。
她又想起在永和殿中与子涵的促膝长谈,子涵一把抹去眼角的泪水,神色坚定地望着她,“我要去和亲,我是大楚的公主,大楚要存千秋万代,绝对不能毁在我的手里。”
这滔天帝国,却也万世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