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宁古的冬天（2 / 2）

同病房里有几个人隐约听到了这边的对话，向他们飞一个白眼，似乎嫌吵到自己看新闻了。

继续看你们的狗屁新闻去吧！宁长修恨恨地想，咬了咬牙，低下头只装作没看见。

这时候，病房门口出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穿着鼓鼓包包的黑色羽绒服，站在门框里望向宁长修。

宁古轻叫了声：“爸。”宁长修抬起头来，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是她来了。

女人向宁长修招了招手，又朝宁古瞥了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宁长修用双手按着床护栏撑着站起来，随女人来到了7层的楼梯间。

两人还没站稳，那女人就转过头来，冲宁长修高声说：“哥，你最近到底在搞些什么鬼东西？我怎么听杜工说你跟他借了五万，才借一年，利息就要三万二？你们这利息是咋算的？”

“利息低的我也借不到了。”宁长修叹了口气。

“哥你好歹是985大学生，书都白读了是吧？这么高的利息不合法，不受法律保护，赶紧把钱还给他，把借条拿回来吧。”女人急切地说。

“我知道，杜工也知道，所以他让我在借条上直接写借款八万三，不牵涉利息。”

“哥，你疯了。”女人叹了口气，说：

“听我句劝：你这儿借一点、那儿借一点，最后如果还是凑不齐，前面的钱不就白借了。你娃最后钱没用上，你还欠一屁股高利贷，你想等着天天被人上门讨债？”她的眉头锁成了倒八字，盯着宁长修。

“能借到一点是一点，总有办法的。”宁长修不觉垂下了头，不知多少个长夜的陪护已经耗尽了他的心神，他觉得自己已经疲惫得连站都站不稳了。

“那既然你这么说，哥，我讲句话，你别不爱听，就算你真借到几十万，然后呢？化疗一直做到医学发达到能治愈脑癌的那一天？你觉得1年够不？你娃能不能撑1年？你想想这个道理。”女人诚恳地说。

“我没想那么多，也没想那么远”宁长修很累，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

“你必须得想远呀！也只有你亲妹妹才敢这么掏心窝子劝你：化疗一次人就少半条命，不要再折腾宁古了，让娃走之前少受些罪行不行？你老想着能跟娃多处一天是一天，你太自私了！我这么说都是为你好。”

宁长修沉默了片刻，长长叹了一声，说：“宁家馨，我求你，别为我好了有什么事等孩子走了以后再说罢”

宁家馨听了这话，气得身子微微颤抖，没言语，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平复了下怒气，说：“行，宁长修，那你把老公借给你的两万块钱还给我。”

宁长修一愣，说：“国梁那天来找我，不是说你俩商量过的吗？国梁还说你交待的，利息一分也不要，我要给国梁打借条，他说你也不要。”

“秦国梁就不算个男人，天天没本事还死要面子，外面到处做好人。他从一开头就瞒着我，昨晚上我要给闺女交补课费，跟他要钱，死活不给，逼急了他才给我说实话。”

宁长修：“”

女人见他半天不回应，把语气放温和了下来，说：“哥，我不是信不过你，你看你借这么多高利贷，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还清。你侄女还要交补课费，就当帮帮你侄女，把她上辅导班的钱还给我吧，好吧？”

宁长修背倚着墙面，缓缓地滑下去，蹲在了地上，半天才摸出一根烟，点了两次把烟点着。

宁家馨还在不停着说着什么，但宁长修一句也没听到，只是无意识地抽着烟，直到烟蒂烧到了手才发觉这根烟早抽完了。

他扶着墙站了起来，语气平静地说：“那两万我已经交了医院的药费了，我下午就把从杜工那儿借的钱匀两万转给你。”

宁家馨笑了，千恩万谢地道了别，还没忘叮咛他汇钱后把转账短信转发给她看下。

她终于走了。

回到病房里的宁长修不知怎么的忽然心里轻松了起来，虽然还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但至少暂时把妹妹和妹夫的债还了，宁长修觉得自己最终决定不赖妹妹这两万块是对的，他总教导儿子人穷志不能短，要让儿子相信这话，他自己先得做得到。

“老宁，我姑过来什么事？是来要钱的吗？”宁古问。

“胡说，你姑父工资那么高，还缺这点钱？她找我是叫我帮个忙帮个其它忙，你姑父有个图纸叫我看下”宁长修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谎撒得不美。

宁古只点点头，那表情似乎是在说：“这次编得比上回好点”，但也没再问了。

“7-3-4-2？妻散死儿？谁特么这么缺德！哪个畜牲就会专挑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欺负！”宁长修还想着那行字，恨得咬牙，心里骂了句脏话，拿起毛巾，心想再给儿子试试擦下脖子后面那行墨迹。

看到父亲刚刚才给自己擦完脸，又要来一次，宁古担心父亲是压力大到已经有些精神恍惚了，赶紧扶着床护栏坐了起来，说：“爸，一块儿看会儿新闻吧，刚刚才擦过，我脖子都快被你擦出血了。关注下世界大事吧，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在乎，净在乎我这张脸了。”

宁长修知道拗不过这个小倔驴，心想，那就陪他看会新闻吧，也好转移下注意力。

宁长修知道最近新闻在讲的世界大事件，但他不在乎，因为这个世界发生再大的事也大不过他的孩子。

在宁长修眼里，这件事再大，与他们父子俩丁点关系也没有。